小稿构思了好几张,最后选定了排列组合方式,也就是专业行内说的构图以后。
万长生打电话问清楚徐朝晖的治疗间隙有空,那就赶紧过来。
这时候的徐朝晖肯定不具备帮他画什么的水平,主要就是希望能让他试着跟随这样一幅画的诞生,彻底搞清楚国画的一些技巧跟规律,在这个即将填写高考志愿的时刻,拿定主意要不要学国画。
对于徐朝晖放弃奖金,都要矢志跟随师父来学国画,万长生的内心还是希望他考虑下,学国画确实没有搞雕塑或者画油画那么有市场。
理想是一回事,但肯定要先恰饭。
徐朝晖还专门到费雪雁家楼下,跟她交接了关于观音村的暑假免费培训班工作以后,才带着一大叠素描和色彩习作,来到江州找师父。
正好六月中旬赶到平京戏剧学院参加自主招生考试的罗有道也回来了。
其他六位参加考试的艺考生,这下就算是彻底放假,无论平戏能不能上,他们的专业文化成绩都能保证起码有所大学能去。
罗有道就不同了,他没参加过今年的专业考试,他才是真正意义上自主招生面向的那种怪才偏才,人人都能看出来的天赋,却没法按照普通渠道走进去的特殊家伙。
在等待自主招生录取确认之前,他还得赶回来加班加点的进行素描、色彩、速写的学习。
万长生的校长办公室在外面那装好之前,还是保留着的,现在那老板桌子已经变成了他的国画台:“不管自主招生成不成,我希望你这个暑假都能留在大美,好好的把这三门基础课打磨一下,因为不管你报考戏剧学院的哪个舞美专业,包括电脑美术设计,都有基础课,都要保证素描色彩的基本功底,你如果跳过了这个专业考试,那么进校以后很可能跟不上别人的进度,你这心态容易受影响。”
罗有道已经感激不尽了:“我知道,我知道这次自主招生的机会是您给我争取的,我爸妈都说我跟了个好老师,不管成不成,都让我去尝试下,一定听您的!”
万长生还叫罗有道来帮自己构思这布局。
毕竟罗有道那种信手拈来的密密麻麻画法,不同个体之间相互又有关联的趣味性,都是出类拔萃的。
哪怕这家伙对于画人,反而没那么擅长,可说起相互关系,就好像又开启了脑海里的电影机:“这个可以抱着手臂蹲在墙根很无聊的样子啊,这几个打牌的手边可以放上其他东西,比如买的菜,空酒瓶茶杯之类的……”
一边说还一边给万长生比划那些动作。
跟贾欢欢差不多年纪的罗有道,画素描色彩那么为难,唯有在画这种东西的时候,仿佛天生就有一种极强的观察力。
充满童趣的观察力,总是能够挖掘到诙谐发笑的细节。
平时说起其他事情比手划脚都有点词不达意的家伙,唯有表达画面的时候,那叫一个清晰。
说得不够,还顺手抓起桌面上的纸笔,画出来给万长生看。
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是不是有资格指导校长。
这让走进来的徐朝晖,抱着自己的习作,站在门边默默的看。
也许谁都没有他那种对生命的渴望,越是到这种绝症折磨的时候,才越想珍惜生命中的美好。
羡慕罗有道那种全神贯注的投入。
万长生瞄到自己的徒弟,叫过来在坐在旁边的高脚凳上看:“这样会累么?”
徐朝晖简单:“很好,能这样看着就很好。”
等罗有道去教室上课了,万长生就在徒弟的注视下,开始直接在宣纸上进行线描。
一边自己描,还一边给徐朝晖传经授道:“国画系很多学生到现在还是用铅笔先勾好底子再画线描,你写书法需要先用铅笔写一遍么?说到底还是基本功不够,但现在的城市节奏这么快,很少有人能够静下心来练这种基本功了,毕竟性价比很低,用铅笔凑啊凑的多花不了多少时间,还不会出错。”
徐朝晖直接:“那我就从练书法开始?”
万长生笑:“你没想过你到底适合哪种艺术形式?”
徐朝晖轻轻摇头:“您告诉我,人在逝去之前,都以为所拥有的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现在我大概知晓这个道理了,我珍惜眼前的一切,但相比之下,好像我没有费雪雁喜欢天马行空绘画的那种思路,我就想跟您一样,静静的带点思考的画画。”
万长生不着急:“这几天你就住在我的办公室,我这里的书,这部分是雕塑为主,这部分是世界美术史包括国画在内,这部分是和篆刻有关的,你都可以看看,需要我给你联系一家江州本地的医院吗?”
徐朝晖先点头后摇头:“到了七月,我就只剩下两次化疗了,前天就是刚刚做完第四次化疗以后,做了PETCT评估,医生说我现在全身肿瘤细胞已经消除,剩下两次都是巩固性的化疗。”
万长生喜悦的抬头:“那就算是治好了?”
徐朝晖轻轻摇头:“随时还可能会复发,这只是清除体内肿瘤细胞,短期内都很可能复发,第二阶段开始做放疗,放射性疗法,就是有控制的置身在核物质的放射性环境里,这一步完成以后,才是移植干细胞,等于重新把自己的血液循环细胞换新的,没有被肿瘤细胞感染的那种……”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想想都是让人头皮发麻的治疗过程。
十多年了,万长生难免会想如果父亲当年能来得及接受这样的治疗,自己还能陪伴他么。
所以提起笔:“来,跟我学,能够支撑你拥有强大内心的,唯有精神修养,国画确实是拥有这种博大精深的内涵……”
有些东西,真的是命。
徐朝晖或许真的就应该用生命诠释国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