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问题是,安西的唐军往哪里撤军?这一点你可曾考虑过?”
郭宋躬身道:“陛下,微臣去过安西,比较了解的安西的情况,吐蕃不一定让我们全部退出安西,他们很可能会提出我们先让疏勒和于阗两镇,让唐军退守龟兹,听起来好像可以集中兵力防御,方案似乎也可行,可一旦我们主动让出任何一个镇,都意味着是对当地人的背叛,那龟兹人也不会再信任我们,我们迟早会失去整个安西,而且是彻底失去,再也回不来,郭昕亲口告诉我,他宁可和安西四镇共存亡,也绝不放弃一处,只要唐军永不言放弃,那算被吐蕃占领,我们也有夺回来的一天,我们放弃了,那就彻底没有机会了。”
郭宋的一席话使李适如梦方醒,他点点头,“大唐相国们都想不到这一点,唯独爱卿想到了,足见爱卿站得比他们更高,看得更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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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宋告退离去,李适负手在御书房内来回踱步,吐蕃提出的建议之前让他心动不已,如果不是郭宋及时泼下的一盆冷水,或许他还真的会答应,毕竟收复河西走廊一直是他的梦想。
和所有刚继位年轻帝王一样,李适胸怀万里,踌躇满志,他不仅渴望着收复河西,更渴望收复北庭和安西,恢复他祖先创造的荣耀,让大唐的旗帜重新插上葱岭。
但所有大臣都反对大唐重新向西开拓,理由很简单,内部不靖,河北、中原、江淮甚至巴蜀的藩镇就像一颗颗毒瘤遍布大唐肌理,严重侵蚀大唐的江山,使大唐就像有两个朝廷,大唐内部的不稳严重牵制着朝廷的精力,也使朝廷财力难以维继。
虽然抄没李辅国、鱼朝恩、路嗣恭、元载等人的财富使朝廷枯竭的财政得以喘了口气,但毕竟这只是偶然得利,不能长久,大唐国力根本就无法承担两线同时作战。
只是李适不甘心,这明明是一次难得的机遇,吐蕃和回纥两败俱伤,吐蕃人丁不足,国力衰弱,而回纥遭遇葛逻禄的挑战,无法大举入侵唐朝,这么好的机会,自己却眼睁睁看着它从手中溜走,而无法抓住。
那有没有一个只需要付出最低代价的办法,收复河西走廊,收复北庭和安西?
李适现在才意识到父皇的深谋远虑,把郭宋放在甘州这个位子上,郭宋无疑就是最适合的人选,仅仅用丰州这么小的代价就把薛延陀部拖死了,父皇显然也是看到了这一点,他的所思所虑和自己一样,用最小的代价收复河西和安西。
虽然先帝李豫从未给儿子李适说过,为什么要任命郭宋为甘州都督,但李适却从一个帝王的角度,真真切切体会到了父皇做出这个决策的深谋远虑。
这时,门口有宦官禀报,“陛下,韩相国来了!”
李适点点头,“宣他进来!”
片刻,韩滉快步走进御书房,躬身行礼,“参见陛下!”
“免礼,赐座!”
一名宫女给韩滉搬来一个软墩,韩滉感谢一声,便坐了下来。
“和吐蕃使者谈得如何?”李适问道。
“微臣就是来汇报此事!”
李适点点头,示意韩滉继续说下去。
“吐蕃提出了一个新的折中方案,他们能理解安西唐军无处可退,便承诺唐军可以继续留在龟兹和焉稽,只要把疏勒和于阗两镇让给吐蕃,吐蕃将出兵五千攻打沙州,和唐军首尾夹击,将沙陀军赶出河西走廊。”
李适的眼睛眯了起来,淡淡问道:“那政事堂的意见呢?”
“政事堂都认为以安西的兵力很难守住四镇,不如收缩兵力,守住龟兹和焉稽两镇,吐蕃的方案可以接受,但关键是吐蕃必须兑现承诺,把沙州还给大唐,这个整个协议的关键。”
李适心中轻轻叹息一声,论战略眼光高远,政事堂的相国们还真比不上郭宋。
他缓缓道:“一个吐蕃使者不用禀报赞普,就能直接决定新的折中方案,韩相国不觉得奇怪吗?”
“微臣认为,所谓的折中方案,实际上就是吐蕃的真正谈判方案。”
李适摇了摇头,“朕不能接受吐蕃关于安西的任何方案!”
韩滉一怔,“陛下,这是为何?”
“民心!”
李适冷冷道:“只要唐军抛弃安西的任何一镇,就等于背叛了安西百姓,我们就会彻底失去安西民心,吐蕃的真正用意就在于此,协助攻打河西走廊,只是一个幌子而已。”
韩滉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李适负手走了几步,又继续道:“安西唐军死守四镇数十年,从青壮守到白头,他们在战场上没有倒下,最后却倒在朝廷的谈判桌上,可悲啊!”
他回头道:“只要朕还是大唐天子,就绝不会允许这种荒唐的事情发生!”
韩滉羞愧万分,起身行礼道:“臣等考虑不周,失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