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雅沁想要陆川的命。
昨晚站在病房外面,他听的清清楚楚。那一刻,心里却没有太大的感觉。他这个母亲,为了进陆家的门,能谋划十几年,还有什么事,是她不敢做的?
他从小在边上冷眼旁观,早就晓得了她的偏激疯狂,不是吗?
只是,亏欠了江沅。
在此之前,他对她有愧疚,有不舍,有纠结,却从未有过此刻这样的时候,他清清楚楚地意识到,他亏欠她良多,因为他的喜欢,曾经让她遭受黑暗、冤枉和屈辱。
他竟然不知道……
他竟然,到这一天,才知道了。
去他妈的吧。
那些从小到大鄙夷的眼光,那些没完没了的闲言碎语,那些轻蔑侮辱,那些看不起和疏忽,二十多年了,他一直在为别人而活,为了争一口气,为了光鲜亮丽,为了那虚无的一切,葬送情绪,甚至,自己喜欢的女孩儿。
可是他什么也没有得到啊……
陆家没人喜欢他,亲爸亲妈不喜欢他,到现在,喜欢的女孩,也成了别人的。
嘴里一支烟,被他牙尖碾磨着,险些断掉,他立在正月的风雪里,出神地想了一会儿,转身,去了住院部ICU病房。陆淳还没醒,老爷子和老太太守了一晚上,身体撑不住,先离开了。
陆安还在,因为察觉到情况严重,她丈夫徐承义也过来了,两个人守在外面。
“大姑,姑父。”
抬步上前,陆远唤了一声。
“来了啊——”
陆安闻声只抬了一下头,搭话的是她丈夫徐承义,他是外人,看见陆远,态度还挺温和,关心地问了一句:“你妈情况怎么样了?没事吧?”
“没什么大碍。”
陆远抬眸,隔着玻璃窗,往室内瞧了一眼。
“大夫说生命体征挺稳定的。”
冷不防,陆安说了句。
这话刺耳,好像他过来,就是为了瞧一瞧,他爸死了没有。
陆远却充耳不闻,一副没听懂她言外之意的样子,点了一下头:“那就好,辛苦大姑了。”
陆安:“……”
憋了一肚子的火,愣是发不出来。
人心都是长偏的,哪怕今天这祸是陆川闯下的,在她心里,也得怪张雅沁这个罪魁祸首。陆远呢,那就是孽情的产物,不该来到这世上的,多余的。
她没什么好脸色,陆远也就没多待,看了眼,告辞走了。
目送他离开,徐承义无奈地看了眼妻子:“你这干嘛呢,阴阳怪气的,这事情怪得到他身上?”
“我就是看他不顺眼。”
陆安黑着脸,没好气道,“跟他那个妈一样。”
“行了——”
徐承义拍了拍妻子的胳膊。
这一天对江沅而言,也是昏暗的。
因为龙锦云和江志远一大早去医院看病,照顾江明月和阮成君的任务,就落到了她和江晨希的头上。幸好在假期,江晨希也没什么事,上午能陪着江明月玩一会儿。
阮成君在家里待了一天,适逢大人不在,也没有那么局促了。
两个大孩子,陪着个小孩子,一起玩儿。
她忙里偷闲,张罗了早饭之后,写了四千多字,更新的压力骤减,到了下午,解冻了两块排骨,料理了两截莲藕,想要炖一点汤,晚上大家一起喝。
四点多的时候,排骨刚处理好炖上,家门口传来一阵动静。
龙锦云和江志远一起回来了。
江晨希正在客厅里逗妹妹,闻声便扭过头去,唤了一声:“爸……妈……”
喊到“妈”的时候,她的音量已经降了下去,龙锦云明显哭过的样子,吓了她一跳,顾不上去管妹妹了,第一时间站起来,迟疑着问:“怎么了?”
这问题刚出口,龙锦云又哭上了。
这个妈,十几年了,一点儿长进都没有。
江晨希恼怒她性子懦弱,却又着实被她的模样吓到,抬眸又问江志远:“爸,怎么了?”
江志远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江沅在厨房里看着火,听见两人回来,没有第一时间出来,等大火烧开转成了小火慢炖以后,才抬步出了厨房,看见龙锦云在哭,第一时间就懵了。
“怎么了啊……妈?”
“我——”
龙锦云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一开口就要掉泪。
结婚二十年,在江家委曲求全了二十年,也就这一年,因为江沅的果决坚持,她搬出了家,过了几天舒心日子,哪能想到,癌症这种噩梦,会降临到她的身上。
临近过年,一直挺忙的,她之前总觉得小腹不适,也没吭声,只以为饮食上没注意,也就最近上厕所开始发现出血,才不得不提起警惕,跟江志远说了。
宫颈癌已经到了中期,医生说,错过了手术最佳时间,要以放疗和化疗为主……
她问了诊室外好几个患者,说法都不乐观。
要活不过五年的话,她甚至看不到大女儿结婚生子,二女儿大学毕业,小明月上小学?浓重的悲伤笼罩了她,眼睛从三个孩子脸上一一扫过,龙锦云突然痛哭出声,转身跑房间去了。
江志远的情绪也有些难以克制,跟了进去。
龙锦云的包,就放在门口鞋柜上。
江沅迟疑了几秒,走了过去,打开了她的包,翻出了诊疗单。
只一眼,那张诊疗单,轻飘飘地落到了地上。
没人有心情吃晚饭了,整个家,都一下子被巨大的阴霾给笼罩了。七点多,主卧里的龙锦云哭累了,身体也不舒服,和小明月一起,睡着了。
江志远关了阳台门,裹着个大衣,在外面抽烟。
餐桌边,江沅盛好了三碗排骨汤,给江晨希和阮成君面前各放了一碗,催促道:“都吃点儿,时间不早了。”
“姐——”
江晨希唤了她一声,声音哑着,眼眶红着。
“没事,现在医学这么发达。”
江沅笑了一下,抬下巴催她,“喝汤吧,喝完了我还要洗碗呢。”
闻言,江晨希不敢说话了,低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