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这么说,那就太小觑我那侄子了。他的长计铺陈,不是你能度量的。”
太平公主闻言后便笑了一声,然后说道:“杨九走访那些人,俱列细则,稍后让家人逐一联谊。他久不在都,人情浮旧,我总要帮他巩固一下。能被他雅赏的人物,总有可观,也省了再去明辨贤遗的眼功。”
讲到这里,她又叹息道:“讲到眼量长远,这小子也真可以自夸。司宫台一众中官久闲,杨冲却因旧年事迹,兼领鹰坊、闲厩,助事羽林、千骑,不是事外之人。我听说杨冲兼领闲厩,还有韦团儿的言功加助。”
杨夫人听到这话倒是一惊,瞪大眼叹声道:“河东大王于禁中情势经营竟然如此深刻!”
“呵,法王座下乱讲经,深刻与否,也只在天意一念。陛下对她这个孙子,还是有关怀的。他所迎凑诸事,从不是一时闲趣,否则你以为大进大退这一份从容,是人人都能有?”
太平公主讲到这里,便站起身来行回内室,换了一身鲜艳衣裙,便吩咐张夫人道:“准备车架,收捡几份奇物作礼,咱们入宫。”
女皇如今居在上阳宫,太平公主仪驾过了天津桥后便沿御道向西而行,不多时,便进入上阳宫中。
初夏之际,上阳宫花木正繁,处处美不胜收。太平公主于宫门外下车,一路游赏,不知不觉便抵达了本枝院,身穿一袭青色圆领袍并结幞头的上官婉儿阔步迎出,见到太平公主便笑语道:“陛下正居殿理事,公主殿下若无急情上达,不妨居此短候,膳时再入?”
“我只是闲人贪景,哪有什么急情上达,便在这里叨扰才人片刻。”
太平公主手拉上官婉儿,并往本枝院内行去,同时有些疑惑道:“一路行来,所见人少,是不是宫人偷闲?”
上官婉儿闻言后稍作迟疑,但还是如实说道:“薛师正在麟趾殿宣讲经法义疏,宫人在闲者,都往彼处听讲。”
太平公主听到这话,眉头顿时皱了起来:“只怕浮人妄语,正经说邪,误人误己!”
“公主还请慎言。”
上官婉儿闻言后下意识张望左右,又对太平公主低声说道。
太平公主眸光转为复杂,轻叹一声:“闲言久积肺腑,除了真正知心的挚友,我又怎么敢人前宣说。”
她对薛怀义心存怨忿,还是源于薛怀义旧年对她前夫薛绍见死不救。
类似怨恨,还有针对诈她入宫软禁的上官婉儿。但几年交往下来,也多得上官婉儿游走母女之间,才让她与圣皇关系有所改善,这一点迁怒的旧怨自然也就渐渐打消。
不过对于薛怀义,太平公主真是越来越讨厌。其人冒籍薛氏,已经让她对前夫多怀愧疚,生死关头避不搭救,也让她对这个贼僧难有好感。
但如今的薛怀义已经不是旧年帷中弄臣,几次领兵出征,突厥都未战先退,虽无确凿事功,但也无有败绩。在有心人渲染之下,圣皇是真的将薛怀义目作一员福将,恩宠更浓。
太平公主纵使积怨,也不敢轻作是非挑拨,破坏好不容易融洽起来的母女关系。
上官婉儿将太平公主引入本枝院闲厅,然后便告辞匆匆离去。
女皇履极之后,她们这些禁中女官们也连带着水涨船高,所需要负责的事务更加广泛。上官婉儿家学深厚,又是直从掖庭提拔的罪户之女,与外廷更少联系,所以也就更得圣皇信重,渐渐超过几名直案的御正。
太平公主坐此厅中,也并没有闲着,这座偏厅是上官婉儿专有休憩的场所,各类布置也都颇合雅好。
太平公主小顾片刻,摆手示意张夫人将带来的礼物摆设起来,自己走到临窗书案下,将上官婉儿文稿小作翻看,并在其中发现新从西京传入神都的河东王两首新作《长相思》并《透碧宵》。
观此纸纹素雅馨香,笔法秀美细腻,显然可见主人抄录之用心。太平公主将此展开并对张夫人扬了一扬,嘴角微撇作一个怪笑的鬼脸,也不将之收回匣篓,就这么压在案上静待上官婉儿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