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守能这么想,那是最好。我与留守在此事中是一绳所系,患难与共,留守痛失家私、权位,我则险遭人害,如今却要伤感话别。留守抱憾而去,我则痛失人势,我是深盼留守休息之后能再勇行途中,不要淡忘了今日这一份相携艰行的情义。”
武攸宜听到这话,更是感念不已,叹息道:“患难之际,最见真情。往年居此,人畏我官势,美声频频。如今能再赠暖心之言的,漫望西京,怕也只有河东王了。”
讲到这里,他眸光又转为凶恶:“近日不乏人邪言间说,言西京风波、应在少王,你入城后便多事端。奸徒害我犹不止,还要离间人情,真是可恨!彼此同事的情义,王虽荣显,我则落魄,但自知何事害我,对河东王则没有什么妒羡。若无奸流弄事,我与王并美此中了!”
听到武攸宜这么明辨是非,李潼不免大有安慰。
“奸徒以为将我谤出事外,他们恶迹就能掩盖?真是笑话!陛下召我归都,也是存意保全,不让我再陷此人情泥沼,至于西京那些奸恶,自然有人入此仔细盘查!”
李潼闻言后便也连忙问道:“那么留守可知继任者谁?”
他是真的好奇他奶奶会派谁来接手西京这个烂摊子,他姑姑传信只是告诉他被任命为司礼少卿的事情,上层的人事变动则还没有门路查探到。可见如今他姑姑或有干事之心,但本身还是政局中一个边缘人物,最多做一做他奶奶的智囊心腹。
“是魏元忠,他将接任西京留守。”
武攸宜对此倒也并不隐瞒,闻言后便随口回答道。
听到武攸宜的回答,李潼既有些意外,不过想想也是正常。
魏元忠这个人年初虽然遭到贬谪,但仍然是他奶奶的心腹之一,其人几不三也不四,还非武,政治上足够清白,能力又足够强,派来接替武攸宜也正合适。
由此也可见武则天并没有被关陇勋贵们的群声惊扰到,主意仍然拿得很正,并不派一个亲近关陇的人特意示好。说到底,这些关陇勋贵们眼下也就那么回事,如果没有李潼用心铺陈的一个局面,这一次怕都不能弄走武攸宜。
只看窦家这一关陇豪族,就算下手,只敢烧烧武攸宜的私库,大的计划根本就没有,你给人挠痒痒呢?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不过得知是魏元忠至此,李潼还是不免有些担心。魏元忠这个人并不是典型的士大夫,做事不拘一格,像是旧年护送二圣前往神都,便懂得利用郭达之父这个民间豪义人士来弥补官军力量的不足。而在垂拱年间平灭徐敬业谋反时,也表现出极高的才干。
这样的人到西京来,李潼担心故衣社的布置可能瞒不住。不过眼下倒也不必过分担心,魏元忠年初被贬,眼下还在涪陵吃榨菜,紧赶慢赶到西京来也得一两个月时间,李潼还有时间做一些调整布置。
武攸宜今次来见少王,当然不是拿自己的失意逗乐少王,说过几句知心言语后,便直诉来意:“河东王是深知我的家事,今次我是群贼加害、因贿入罪,西京诸物业,是不能随入神都。遍观西京诸众,能托家事者,唯河东王一人而已。”
李潼听到这话,心中自是一喜,还没来得及开口,武攸宜便继续说道:“河东王也不要急着拒绝,我知你恐势单力孤,西京又群情凶恶,怕是不能担当我的托付。”
你想多了,我没这么想啊!
心意如此,李潼也只是顺着话头说下去:“留守虽然已经不在事,但门庭之内自然不乏雄助。魏王、梁王俱显赫当世,我终究一个庭外闲流,岂敢担当此托。况且留守旧威尚且不能善保,我区区微弱,更不敢作豪言。”
“已经不是庭中伴戏的小儿郎,人事经久,各自生活,大事可守望,家私还需自理。河东王你圣眷隆厚,邪情不敢伤你,又有应变的机敏,我既然托付你,就不猜疑。就算真的事态败坏,我也能理解。”
武攸宜讲到这里,眼中又闪过凶光:“今次归都,所以不便携带家私,一是应罪避嫌,二是还有谋计。今次西京作恶贼徒,怨我深刻,知我落魄离境,或是不肯罢休,还要沿途追踪加害。所以都中千骑已经暗入西京,引我归都,途中若有贼迹出没,自可一举擒杀,当知弄奸者谁,这也是圣皇陛下的吩咐。”
武攸宜一副知心托付的模样,心迹当然不会这么简单。魏王、梁王那是什么货色,他自然清楚,家私相托那是真的肉包子打狗了。
至于少王,正如他自己所言,仍是势单力孤,武攸宜是不怕少王敢赖账。如果少王真的敢,他也没什么好顾忌,直接挑明了,他们武家上下都不会答应。
就算发生了财货被抢的事情,自有河东王等三兄弟封国食邑能作为补偿,不愁无处找补。所以,武攸宜也是将之后的风险直接砸在河东王的身上。
武攸宜这个机灵鬼的鬼主意,眼下李潼倒没有心情细想,只是稍稍拉开了彼此的距离,并不乏狐疑的打量着对方,你这家伙不会是看上我了?谈恋爱都没你这么贴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