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后立刻赞道:“不愧是我与你父亲的皇儿,关内士族沉浸于祖辈余荫,一代不如一代,早该退位让贤,一朝天子一朝臣,你在朝中留下的老臣太多,让他们退下,昔日东宫的臣子,也好安排要职。”
李弘皱眉:“这倒也不必,那些老臣并无过错,又为我大唐立功良多……”
武后有些无奈:“你理会他们昔日的功劳作甚?他们这些年的高官,难道是白当的?老臣不退,如何让新臣子上位?”
“正如那李元芳,立下多少功劳,若不是你父亲临终所诏,至今还是五品,这官品职位,哪有公平可言,都是需要罢了!”
李弘哑口无言。
武后又道:“用过不用功,是高祖所言,针对的正是昔日的卫国公李药师,当然此法不可多使,但对臣子恩赏绝对不能太过,尤其是那些老臣,该压就压,你既有意改制革新,缔造盛世,朝局更要多用新臣,才能保持锐气。”
李弘有些迟疑:“话虽如此,但不必急于一时。”
武后摆出语重心长之态,改变了称呼:“陛下!执政沉稳,只能为守成之君,想要开创盛世,就决不可这般温和,天子的仁德,向来是说给天下臣民听的,不能成为束缚你自身的枷锁!你可知如今的朝堂,为何能这般稳固?”
李弘心想这难道不是因为我仁德,有些不服气地道:“请娘娘教我。”
武后淡淡地道:“那是因为你父亲重立内卫,并且任用了李元芳、狄仁杰、丘神绩这等擅于破案断案的臣子,他们近几年缉捕了多少高官?若无这些杀戮比衬,又有多少官员念着你的仁慈?”
李弘沉默片刻,不得不承认:“有些臣子确实会这般……”
武后道:“朝堂上的百官,是天下间最有才干,也最具私心的一群人,就算是再厉害的皇帝,也不可能以一己之力全部压服,圣人驭下,从来不是出于公理道义,善恶是非,而是能用则用,不能用则弃。”
李弘立刻摇头:“这点孩儿不同意!”
“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草芥,则臣视君如寇仇。”
“朕正是视臣如手足,才有臣子对朕忠心耿耿。”
武后微笑,又换了一个称呼:“孩子,你父亲也曾经这般想过,后来他就被架空了。”
“所谓君君臣臣那一套,只是儒家心中不切实际的理想罢了,你得到那些臣子的忠心,不是你待他们如手足,而是因为你此时的所为,恰好合乎这些臣子的所盼,如赈灾爱民,重用寒门,科举改制……”
“这等臣子其实更难驾驭,他们图的不是单纯的利益,更是他们的治世之念,忠于的是心中的明君,一旦你变了,这类臣子必然坚持己见,不可制御。”
“当然,你会觉得自己不会变,但若是他们变了呢?或者说双方产生重大分歧呢?难道君要向臣让步?”
李弘眉头大皱,隐隐觉得她这些话,听起来很有道理,但又有哪里不对劲……
武后眼见他皱眉思考,话锋立刻一转:“近来很累吧?”
李弘露出疲惫之色,情不自禁地道:“每日要处理的事情太多了,这还是战事平息,各地又无大灾,难以想象如果开战,又有天灾人祸之际,要忙碌到何等地步……”
武后伸出手,替他轻轻抚了抚眉头,温和地道:“我是你娘娘,你在外面累了,就来长生院坐一坐,我的话你不必听从,兼听则明偏信则暗即可!”
李弘微微点头:“好……”
御幄里,两人端坐。
以前是李治武后这对夫妻,现在是李弘武后这对母子。
武后暗道顺利,面孔顿时容光焕发起来。
但刚焕发到一半,就见殿外的曹安匆匆而至,在李弘耳边轻轻禀告。
李弘怔了怔,脸色凝重起来:“那个跳舞的蕃人将军逃了?”
说罢,还下意识地看了武后一眼。
武后先是莫名其妙,这与她何干,然后突然意识到什么,挤出一丝笑容:“陛下,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就去处理吧,不可耽搁!”
李弘神情冷淡下来,行礼道:“娘娘万福,儿子告退!”
眼见李弘匆匆离去,武后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就见高太监也来到殿外等候:“奴有要事禀告太后!”
武后双手合十,喃喃念叨:“不要与武氏子相关……不要与武氏子相关……”
然而高太监来到近前,还是毫不客气地说出了熟悉的开头:“太后,武氏子弟又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