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从周出了和仁药房,很快便与姚警长一行分道扬镳。直到这时,他才从衣兜里掏出刚刚藏起来的东西——这是一团黏糊糊的东西,是刚刚顾从周在药房后间的地上发现的。看它的形态有点像是熬药的药渣,而且它尚未干结,说明很可能是昨晚刚刚才制造出来。顾从周用手指捻了捻,手感有点像是某种植物的叶子,再闻一闻,有明显的酒精味道。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顾从周对中药并不了解,他一开始想回医院找人问问,可转念一想,他们那里是西医院,这东西拿回去估计也没人认识,倒不如找个有经验的老中医问一问,说不定还会更快些。只是顾从周并没有太相熟的中医,想了想周围认识的人,顾从周决定去找沈煜帮忙。
“薛大伯!”沈煜带着顾从周走进一间药铺,一进去就对屋内正在抓药的老中医打招呼。
“哟,沈煜!”薛大夫转过头来,“你小子怎么今天来看我老头儿了,难不成又是来找我喝酒的?”
“爹,您是不是忘记了上次答应我和娘什么了啊?”薛冰一旁捏着手指骨“提醒”道。薛大夫一见立刻缩脖子改口:“咳,我就是和小沈开个玩笑,不喝酒,不喝酒!”
“薛大伯,我今天找您是有正事。”说着,他指了指一旁的顾从周,“这是我朋友顾从周。”
“薛老伯您好,我想请您帮我辨认一下这是什么成分。”顾从周掏出手绢,里面包着自己刚刚捡的那撮“药渣”。薛大夫连帕子一并接过,他先是捻了捻,而后又放到鼻端下闻了闻,突然面色一变:“小朋友,你这东西是从哪儿得来的?”
顾从周从薛大夫突然严肃的面容中看出了问题,他望了望四周,示意药铺中还有其他的人。薛大夫会意,对两人招招手:“你们跟我来。”
三人一起转到里间,待没有外人,薛大夫这才开口道:“这是一种叫古柯的树上采的叶子,我早些年去南方的时候见过。当地老乡把这叶子当烟叶抽,就和咱们抽大烟一样。我听那里的一个老中医讲,如果将这叶子捣烂了泡到白酒里,再把酒蒸干,就能得到一种劲儿更大的东西。看你们拿的这东西好像就是那老大夫说的法子弄出来的渣子。”薛大夫边解释,边看向顾从周和沈煜,“你们是在哪儿找到这玩意儿的?”
“就在咱们关东城的一个药铺里。药铺老板好像就会薛大夫您说的方法。”顾从周回答,“薛大夫,我想问问,您知道这东西具体有什么效力吗?比如说,抽了他之后会不会产生幻觉,或者自残?”
“不只是自残,自杀的都有!”薛大夫冷笑一声,“这东西点着的时候有股甜味儿,而且抽完后能让人觉得特别开心,所以很多人会一直一直抽。但其实它比大烟危害还大,大烟抽完了人只是懒着不爱动,这东西抽过量了很容易产生幻觉,觉得身子里有虫子在爬,我亲眼见过有人把自己胳膊砍了的。”
“那如果把这东西和大烟混在一起呢?”
“混在一起?!”薛大夫也吃了一惊,“我以前真没见过这么做的,不过大烟本身就容易让人上瘾,如果再加上这玩意儿……我估计那人疯也是迟早的事儿吧……”
顾从周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照薛大夫的说法,“黄金烟”显然比一般的大烟更容易让人上瘾,也更危险。现在这样的东西已经流入了关东城,那未来关东城会不会出现更多的像陆公子或那天那个车夫一样自残自戕的人?还有,潘掌柜临死前还做了一些这种东西,是不是说明那凶手手里也有黄金烟?那东西又是打算给谁用的?
顾从周越想越觉得这件事背后定有更大的阴谋,于是他匆忙地谢过崔大夫,拉着沈煜离开了中药铺。待一出门,他立刻对沈煜说:“沈煜,我拜托你一件事,你现在就去西顺城街,帮我查一查那家和仁药房。”
“和仁药房?就是你刚刚说的死人的那家药房?”
“对。”顾从周点头,“刚才巡捕房的人在那里检查的时候,我发现那两个店员一直在互相使眼色,肯定是有什么事。你帮我去打听打听看看,尤其问问那老板平日里都和什么人接触。我也回医院去问问,有消息你随时来医院找我。”
“好。你交给我吧。”沈煜说完,戴上自己的小帽快步走开。
安排完沈煜,顾从周自己也回到医院,他想找陆时睿详细打听关于潘掌柜和那家和仁药房的情况。然而令顾从周失望的是,陆公子对那潘掌柜并不了解。当顾从周说起陆掌柜遇害的时候,陆公子最担心的是自己今后上哪儿去弄那“黄金烟”。
“你昨天抽这东西差点砍死自己,居然还敢抽?”
“嘿你放心吧,我昨天是没把握好量。那个姓潘的跟我说过,一开始别一次抽太多,是我昨天没控制住。”
顾从周见这人浑不在意的模样,也不好多劝什么。不过他的说法倒和自己在薛大夫那里听到的差不多,于是他问:“陆公子,这‘黄金烟’和一般的大烟有什么不同?”
“这差别可就大了。”一说到这,陆时睿立刻来了精神,“咱们一般的大烟是黑色的吧,它那个是黑中带金的,所以才叫黄金烟。而且,它抽起来也比一般的大烟香,有一种太妃糖的味道……”
陆时睿说着,脸上流露出无限神往的表情。很快他揉揉鼻子说:“不行,被你说得我都想抽了。小福!”
“欸!”一个小厮从门外跑了进来。
“把我的烟拿来,我要抽一口。”
“少爷,夫人说了让您今天少抽点儿……”
“诶呀我妈又不在,你听我的,快给我弄去!”
小厮拗不过陆时睿,只好点头称“是”。没两分钟,便拿着全套烟具回到了病房。陆时睿从烟盒里拿出一条黑中带金的鸦pian,展示给顾从周看:“看见没顾医生,这就是黄金烟。”
顾从周观察着那黑中带金的大烟,看到陆时睿将它放入烟管中点燃,空气中果然弥漫起一股香甜的味道。顾从周心生一计,开口道:“陆公子,您的黄金烟能不能给顾某一些?”
“什么?”陆时睿一下子变得很警惕,“你要这东西干嘛?”
“我想取一点去化验一下,看看能不能化验出其中的成分,”顾从周撒谎道,“说不定可以照着成分制作出来。”
陆时睿眼睛一转,似乎觉得这法子可行。于是他从烟盒里拿出一块递给顾从周:“你省着点儿用,如果剩下了记得还我。”
“好。”
拿到这个东西,顾从周立刻离开病房,他正想出去找沈煜,不想却在医院大门和沈煜撞了个正着。
“欸正好碰到你了!”沈煜一把拉过顾从周,将他拉到一旁无人处,低声说:“我找到见过凶手的人了!”
“真的?!”顾从周大吃一惊,“谁?”
“是这样,我刚刚不是去打听那个周老板吗?然后他对街有个大叔说昨天晚上出门倒夜壶的时候见到一个人从那铺子侧面走出来。我觉得有古怪,就问了一下时间,结果那大叔说是快晚上十点的时候。这不正是你说的姓潘的被杀的时间么!”
“那人长什么样子?”
“唉,讨厌的就在这儿,”沈煜说着脸垮了下去,“当时已经很晚了,黑灯瞎火的看不清那人的模样。我问了那大叔好几遍,他就能记得那人是个男人,个儿挺高,穿着长衫还戴着帽子。哦对了,大叔还说了句,说感觉那人‘走路的样子有点怪’,我问他哪儿怪,老头儿核计了半天,最后说了句‘那人腰挺直’——我听到这话差点儿一口血喷出来,你说除了罗锅儿外,谁的腰不是直的啊?”
听到这里,顾从周也有些失望。仅凭这几点确实很难确定凶手。于是他又问:“那你还打听到别的什么没有?”
“还有两个事儿吧。首先,这个药房从掌柜的到伙计都是从外地来的。有人说听口音像是吉省的。据说他家药铺的人参都是从北边儿的山里直接运来的;另外,这个潘掌柜可能和北边的军队有些关系,因为有人听到他家伙计有次说这要是在北边直接叫几个大兵过来如何如何的。”
听到“大兵”这个词,顾从周突然联想到些什么:“你说,昨晚那个老头儿看到的行凶的人,会不会是一个当兵的?”
“当兵的?”沈煜一怔,“为啥是当兵的?”
“你刚刚不是说,昨晚那个老汉看到的凶手‘背特别直’么?你不觉得这很像一个当兵的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