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阳光陡然间暗了下来,空气中仿佛骤然间有了森然的寒气。
他一袭墨黑的铠甲,金色的盔翎在正午的阳光下,褶褶生辉,闪耀寒芒。
而他的身边,却是一身白衣的封凰。两个人一黑一白,一个如修罗,一个如神诋。
虞折烟此时挤在人群中,只怕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她,她周围的人都在慌乱的逃跑着,尖叫着。
可她隔着人群,听见他冰冷的声音传来,“把这些逆贼都给我杀了,一个都不要留。”
此言一出,他身后那些浴血而来的将士们个个枕戈待旦,个个张开锋利的弓箭,冰冷的箭对准一个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难民。
虞折烟从未想过,与他再次重逢的时候,却是这样的情形。
“等一下。”他身边的封凰驱马挡在了他的面前,“他们不过是些普通百姓,你何必如此赶尽杀绝呢?”
“我出征时皇上曾吩咐我,定要杀一儆百,省的那些皇亲贵胄,王孙公子不安分。”顾玠的声音那样的冷,“难道南安王想忤逆皇上的意思吗?”
封凰扫了一眼那些孤苦无依的百姓,只待一声令下,全部都会死于非命,“难道乱杀无辜也是皇上的意思不成。”
他的话音刚落,人群中又挤出一个人来,正是虞折烟的表哥云霈昌,“我瞧你分明是那鸡毛当令箭。”
顾玠的身上,分明有一种凌厉的光芒,无形中逼得人无处遁形,“淮阴王造反时,这些人明明知晓,却不讨伐逆贼,这便是对皇上不忠。”
他说完便轻轻的挥了挥手,那些锋利的箭矢如雨水般刺来。
封凰知道,此人已经疯魔,缄默凝望着这血腥而残忍的一幕,手上紧紧的握着缰绳,指节隐隐的透白。
虞折烟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倒下,有的还没有死,在地上颤抖着。
不过一瞬间,这里竟成了人间地狱。
眼看那士兵们再次从身后拿出箭来,她喊了句,“封凰——”
当她的声音喊出,坐在马上的男人慢慢的抬了台手,那些士兵们十分整齐的放下了手里的弓箭。
“你怎么在这里?”封凰的声音里带着震惊,他看着满身是血的虞折烟,“过来。”
虞折烟刚想跑到他那里,却看见他身后的顾玠从侍卫手里夺过弓箭,然后冰冷的箭矢对准了她。
他的眼里没有任何的温度。
她不敢动,只是直勾勾的看着那冰冷的箭直奔着她而来。
就在虞折烟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封凰伸手将那把箭拽住。如此快的一根箭居然被他攥在手里,周围人不由得倒吸了一口的冷气。
顾玠随手将手里的弓箭扔给属下,然后脸上露出森森的寒意,“不知世子妃在这里做什么,莫非想跟这些贱民一起谋反吗?刚才若非世子出手,我都险些伤了你。”
听他的口吻,就还想刚才他要杀她竟是个误会。
劫后余生的她顿时满身的冷汗,那些同样死里逃生的南安王府里的侍卫都跪在地上,“我们是来施粥的,没想到他们竟然是反贼,想来是一场误会。”
“果然是一场误会。”顾玠看了一眼封凰,眼底的戾气越发的凝重,“我自然相信南安王府的人。”
虞折烟站在那里,封凰的马却慢慢的走了过来,然后他温暖的手向她伸了过去。
她借着他的手猛地跨上了马,整个人虚弱的靠在他的怀里。
封凰将身上的披风解下来,替她慢慢的披在身上,阳光落在他们身上,好似一对神仙眷侣。
顾玠威严沉稳的声音穿透一切的慌乱,“将这些逆贼都给我杀了。”
然后无数的箭再次飞来,落在那一个个身体上。
虞折烟从未如此近的感受过这样的惨烈,然而一只带着凉意的手盖住了她的眼睛,“莫怕。”
她原本冰冷的心渐渐有了一些温度,是啊,她还有封凰,他会保护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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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州的冬天格外的寒冷,然而更冷的却是青州百姓的心,数百里之外的淮阴已经是生灵涂炭,而那令人闻风丧胆的人更是在青州整治军队。
百姓们都躲在家里,连街上的小贩们都销声匿迹了。
然而南安王府却是欢歌笑语,琼楼玉宇上悬着的红灯笼,数十里之外都能瞧得见。
顾玠没有去青州刺史安排的行辕,而是去了南安王府,带着所有的战利品,以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领着重兵,进了南安王府。
瑾儿将一支金步摇插在她的发髻间,她满脸愁云的说,“小姐,我看您还是不要去参加什么庆功宴了,要是和那顾玠见了岂不是尴尬。”
虞折烟看着镜中的自己,倾国倾城,可眉心的愁云,却如同烙印一般,挥之不去。
“可我如今是世子妃,我不想封凰为难。”虞折烟知道,连封凰都对那个男人毫无办法。
虞折烟来到前厅的时候,却见几尺高的笼子里满是被戴上铁链的人,而坐在最中间的被五花大绑的,定是那淮阴王了。
想他也是名震天下的人物,当初亦是立下了赫赫战功,没想到不过几日的工夫,竟沦落至此。
笼中那些战战兢兢的人想必都是他的姬妾和儿女了。
她从殿前经过的时候,那些人好像抓到救命稻草一样,“求您给我们被水喝吧,求您了。”
其中一个极美美艳的女子,竟直直的朝着她跪下,长发委地,面如白纸,“我肚子里还有孩子,我死了不要紧,我肚子的孩子还没有出世呢。”
想必这便是淮阴王新纳的侧室,只可惜还没享几日的福,便沦为阶下囚了。
而那淮阴王慢慢的睁开眼睛,刚毅的脸上露出了恨意,“莫要去求他们,咱们便是死了,也是要有骨气的。”
虞折烟的恻隐之心漫了上来,他对笼子旁边的侍卫说,“去那些水给他们。”
谁知其中一个侍卫冷笑一声,“顾大人有令,不许给他们水和粮食,您要是可怜他们,便去和顾大人说。”
虞折烟听完这话,神色顿时变得复杂起来,她的手紧紧的攥着,对笼中跪着的女子说,“对不起,我帮不了你了。”
她不敢再去看那女人的绝望的眼睛,只慢慢的进了殿内。
只见殿内脂粉酒香,水袖舞动,觥筹交错,管弦丝竹声入耳,有几个护军和佐领早已喝醉了,毫无形状的倒在桌案上。
当虞折烟迈进殿内,各色的目光都不由自主的落了过来。
众人都知道她与顾玠的恩怨纠葛,个个都巴不得看好戏的样子。
而她好不理会众人的目光,直接走到了封凰的旁边,缓缓的落座,而她的对面,便是顾玠。
他身边正有两个美人服侍,而他见到她的一刹那瞳孔骤然收紧,森森的寒意如针一样刺来。
他只瞧了虞折烟一眼,她只觉得浑身一凉,她拿去酒杯刚喝了一口,便被呛到,咳嗽起来了。
封凰忙放下手里的酒杯,然后轻轻的拍着她的背,“慢些喝。”
他说完拿着丫鬟们送上来的帕子,轻轻的擦拭着她嘴边的酒印。
“滚。”顾玠手里的酒杯猛地砸向那些舞女,脸色十分的不悦,“跳的什么东西,还不快滚。”
那些舞姬们顿时吓得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人群中一个副都统笑着说,“顾大人可知道,那淮阴王的长女的舞跳得可是名震天下,尤其是那一曲《凤来》,可是天下闻名啊。”
顾玠的眼底露出了些兴致,“那还不将她给我弄来,跳给咱们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