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止住了哭泣的声音。
她的双手已经上好了药,灼热的疼痛感褪去之后竟是麻木的感觉。或许此时疼的不是她的手,而是她羸弱的心。
潺潺的流水,夹杂着荷花的淡雅,一切显得静谧而美好。
虞折烟好像想到了什么,她站起身来仔细查看着篮子里的青莲被蹂躏成什么样子了,只得叹了口气,想要从新去采。
“留在这里陪我一会,我才下了早朝,便过来瞧你了。”他在她的耳边呢喃。
他的声音传到虞折烟的儿子,细针似的,扎在心口,定住了她心口下的跳动。
虞折烟有些别扭,远远的看见远处传来吱呀的声响,原来湖边有一个秋千,被风不断的吹动着。
“舅舅家里也有一个秋千的。”虞折烟喃喃道,“后来有一次我摔了下来,舅妈便命人拆了去。”
顾玠拉着她往秋千处走,“如今你可以玩了。”
“我的手——”虞折烟想说自己手伤成这样,哪里能玩的了这些。
顾玠却牵着她的胳膊往秋千旁走去,他慢慢的将她扶上秋千,然而她还没有站稳秋千便飞了起来。
他一下子踩在她身边的木板上,虞折烟的手臂紧紧的抱着他的腰,她听见耳边有风声划过,两个人相对而望,竟是那般的缱绻美好。
她的脸颊在他的胸膛,在他的臂弯中。
秋千划在半空的时候,虞折烟却猛地看见了远处抱琴而立的男人,他身后是满池的青莲,而他清尘脱俗,亦如佛祖手里的那一枝莲花。
她只感觉心如流矢,直坠大荒。
虞折烟慢慢的闭上了眼睛,眼前似无尽的黑暗笼罩下来。
她的胳膊竟松开了他的腰身,就在秋千往上腾飞之际,她整个人往身后跌了下去。
顾玠眼见她掉了下去,双手立即放开了绳索,将她死死的圈在怀里。两个人跌在了坚硬的石板上,他用手臂托着她的脑袋,两个人在地上翻滚了几圈才慢慢的停下。
她只听见耳边传来咔嚓一声,一侧脸竟是他的胳膊撞在了石头。
虞折烟的脸色顿时煞白,眼底泛红,嘴唇也微微的颤抖。
此时秋千架子也慢慢的停下来,越来越低,一下子砸在了顾玠的额头上,顿时留下了一片青紫。
他沉声问道:“你没事吧。”
受伤的明明是他,却问她有没有事情。
虞折烟摇了摇头,可一抬头却看见那张自己最不愿意瞧见的脸,顿时脸色惨白。
顾玠起身正想将她扶起来,似乎是牵扯到了身上的伤口,胳膊疼的厉害。
“顾将军没事吧。”清淡的声音传来,似乎周围的蛙叫声也平静了。
待顾玠看清站在一旁人的那张脸,顿时神色遂边,深而锐的眉目间竟有一丝的杀气。
他一下子站起来,拔起身上的佩刀,“封凰,原来你在这里,难怪我费尽心思也找不到你。”
那琴容却并不惧色,“将军大人认错了人。”
虞折烟早已从地上爬了起来,她看着明晃晃的刀,一下子扯住了顾玠的衣袖,“冬琅——”
顾玠冷笑一声,眼瞳中凌厉陡升,“你早就知道他在宫里了是吗,你们夫妻了真是有缘,沦落至此还能重逢。”
“他不是封凰。”虞折烟直视着顾玠的眼睛,没有分毫的畏惧,“他不是。”
那男人慢慢的跪下,然后恭恭敬敬的说,“草民不过是琴师,皇后娘娘抬举,才在这里为她弹奏。”
他这一跪,连顾玠都愣住了,高高在上的封凰怎能跪在他的面前,而且是以这样卑微的姿态。
“荒唐。”顾玠过了良久才咬牙切齿道:“我今日就杀了你。”
虞折烟知道自己已经无力阻拦,无法阻挡那把锋利的刀往跪在地上的男人砍过去。
她的眼睛了都是琴容的那张脸,依旧是风轻云淡,仿佛过来的不是夺人性命的利刃,而是蒲扇。
然而一个声音却打破了这一切,皇后的声音猛地响起,“冬琅,还不住手。”
顾玠听见姐姐的声音,手里的刀停下,然后跪下请安。
虞折烟也随着顾玠慢慢的跪下了,她身份低微自然不能直视皇后,只看着皇后那双绣着凤凰的绣鞋越来越近。
侍奉她的宫女们远远的跟着,然后看见一个太监搀扶着她走了过来,虞折烟一想,便猜测是最得宠的孙公公了。
“他犯了什么错,你要杀了他?”皇后的声音冷冽,似乎有些怒意,“冬琅,这是宫中,不是承国公府。”
“皇后娘娘,微臣不过是瞧见这逆贼,要处置了他。”顾玠抬起头,死死的盯着那男人。
“他是宫中的琴师,叫琴容,不是逆贼。”皇后声音阴冷,里面夹杂一丝的怒意。
顾玠刚要说话,却见顾映莲慢慢的走到了虞折烟的面前,冷冷的道:“本宫叫你摘几支莲花,竟耽搁的这样久,显然是不将本宫放在眼里了。”
虞折烟心内一紧,:奴婢不敢,奴婢——
她实在找不出更好的说辞,尤其是在这个处处为难自己的皇后面前,一切解释都显得那样的苍白无力。
“你还敢顶撞。”那孙公公的声音传了过来,带着尖锐。
然后不分青红皂白的上来就往虞折烟脸上扇了一巴掌,然后又是一巴掌,虞折烟只感觉自己的脸霎时红肿起来,耳朵也嗡嗡作响。
她仰起脸,只看见那孙公公嘴唇动了动,露出阴险的笑,“我就替皇后娘娘教训教训你这没规矩的女人。”
就在这时,顾玠道:“他确实不是那逆贼,是微臣看错了。”
皇后脸上的怒气这消减下去,冷声吩咐孙公公道:“算了,莫要再教训这丫头了。”
孙公公这才慢慢的退到了一边,他的眼角还是不由自主的看了一眼顾玠,毕竟他不敢得罪人家,所以自己刚才没有用十分的力气。
皇后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对跪在地上脸色铁青的顾玠道:“行了,你回去罢,这些时日你也不必给我过来请安了,多多操劳前朝中的事情才是。”
“是,微臣告退。”顾玠扫了一眼跪在身边的虞折烟,看见她微微红肿的脸颊,眼中更加的凌冽起来。
很快顾玠就走了,虞折烟如同一砧板上的肉,任由皇后处置了。
皇后却并未为难虞折烟,连她也知道,若这虞折烟有什么三长两短,他们姐弟两个断然会决裂。
“以后你就当本宫身边的一等宫女,跟孙公公一起侍奉本宫,你的东西也一并搬过来。”皇后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好像时极大的赏赐一般。
虞折烟却觉得毛骨悚然的一阵寒意,可她却只能叩首谢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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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奢靡的宫殿,也掩盖不住底下的森森白骨,再富丽堂皇的装饰,也掩盖不住皇家的阴谋算计。
虞折烟被派来给皇后娘娘守夜,这显然根本不是一件好差事,晚膳都不能用,若是在主子屋里出恭,可是大逆不道的事情。
她跪在床榻旁,孙公公端着汤药过来侍奉,待皇后娘娘喝完之后,便低声问了句,“娘娘还要不要他今夜过来。”
皇后拿着手绢擦了擦唇角,然后捻了一颗果脯慢慢的吃了下去,她极美的嘴唇微挑,“你可都安排好了?”
孙公公露出巴结的样子,“早就安排好了,若有半点的风声传到宫中,你就摘了奴才的脑袋,当夜壶。”
皇后柔美唇角勾起,眼睛往虞折烟的身边瞟过来,然后道:“让他进来罢。”
很快那孙公公领命,弯着腰急匆匆的走到墙边,将墙边桌子上摆放着的花瓶转了转,然后只听刷的一声,一扇暗门打开。
虞折烟倏的睁开眸子,还未从震惊中清醒过来,便瞧见琴容慢慢的从墙后走过来,他一身浅色的衣衫,头发松散的披在身后,让人见之忘俗。
孙公公很快就关门出去了,空旷的屋内,顿时剩下了他们三个人。
虞折烟几乎颤抖着看那男人,却见他慢慢的跪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弹起手里的古琴。
“今日本宫不听了。”皇后一双纤纤的素手慢慢的掀开帷幔,“本宫的床榻有些凉,你过来给本宫暖暖。”
虞折烟不可置信的抬起头,无数个念头在心里翻涌着。
她是皇后呵,竟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如今她有身孕在身,虽不能行床笫之事,可与男人同塌而眠,这足够凌迟处死了。
虞折烟看见那琴容慢慢的走到皇后的床边来,越过虞折烟的时候,他连一眼都没有瞧她,好像她真的不过是个守夜的下贱的宫女。
琴容走到床榻前,然后慢慢的进了帷幔。
茜纱拂动下,却见顾映莲那双柔弱无骨的胳膊缠住了他的脖颈,随即朱唇落在了他的脸上,“果然世上只有你这样的暖。”
这样娇媚的话停在虞折烟的耳朵里,犹如万千只蝼蚁在身上爬,啃着她每一寸的肌肤。
虞折烟不想再看这样龌龊不堪的情形,只是低着头。恍惚间大滴大滴的眼泪落在地面上,却毫无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