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顾玠回府之后见屋内的烛火俱灭,只因为她早已睡下,又知晓她向来睡的极浅,不想将她吵醒,便蹑手蹑脚叫的进了来,谁知见床榻层层帷幔里隐隐有些光亮,待过去查看时,却见她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在做什么。
“你身后藏的是什么东西?”他满脸的错愕,“拿过来我瞧瞧。”
她像是一个做错事被抓到的孩童,眼神飘忽,几乎不知所云了,“不过是闲着无聊,看些诗经罢了。”
“瞧你认真的模样,难道是想高中状元去不成?”顾玠拿着她取笑,“快拿来我瞧瞧究竟是什么诗经,我要考考你的学问。”
虞折烟哪里肯,“想必冬琅这几日进宫累坏了,还是早些歇息罢,何必再费心思。”
见她如此闪闪躲躲的模样,顾玠满肚子的疑惑,他装作浑然不知的样子,“算了,明日再瞧也不迟。”
然而虞折烟刚刚松了口气,却见顾玠趁着她不备,一下子冲到了床榻上来,连鞋袜也未来得及脱。
虞折烟跟鹰爪下的兔子一般,死命的拿着那本书蹿了下来,连那羊角灯都被她撞翻在了被褥中。
顾玠见她如一尾鱼一般从自己的手里躲开,不由得怒火中烧,“还不将你藏匿的东西交出来。”
虞折烟见他发怒了,伸手便扯了几页书往嘴里塞,然后将桌上的冷茶往自己的嘴里灌去。
冬琅见她如此拼命,倒是吓了一跳,忙走过去夺过她手里剩下的书,然后又拍着她的背,让她将嘴里未来得及咽下去的纸给吐了出来。
“这也是胡乱吃的。”他有些心疼,见她有光着脚,忙将她抱到床榻上去。
虞折烟猛烈的咳嗽着,却眼睁睁的看着他将那书册给打开,顿时羞红了脸颊。
不过是掀开了一页,冬琅顿时笑了起来,“为夫不过是进宫几日,你就——”
他故意将声音拉的很长,这让虞折烟有些无地自容,只恨不得钻到床榻底下去。
虞折烟抓起身旁的枕头便往他的身上砸了去,他敏捷的躲了过去,可头上的发冠还是被她给砸歪了。
顾玠难得的没有恼她,走到床榻上抓起了还要发起进攻的双手,“我倒是好奇,这东西究竟是谁给你的。”
外面传来呜呜的风声,屋内一片的暧昧,顾玠的呼吸近乎可闻,她不由得想起书中的情形来,不由得又羞又臊。
“是那大理寺卿家的王夫人给的。”虞折烟气呼呼的说,“我原说不要的,他非要给我。”
顾玠浓墨般的眼睛里满是笑意,“看来那王庆倒是个明白人,知道怎么讨好本将军,明日进宫我定要好生的嘉奖他才是。”
她只恨得将顾玠那张薄薄的嘴唇缝上,省的胡说八道的。她赶忙转忙话题道:“我虞府里的人可都放出了,虽不曾见过几面,可总得去瞧瞧他们。”
似乎所有的暖意一下子散去了,顾玠眼神有些别扭,可还是不肯将事实的真相告诉她,“哪里有那么快,刑部总得要审查一阵子的,”
虞折烟不疑有他,只是将跌在床褥中的羊角灯给捡了起来。
顾玠还穿着朝服,纱帽下他的眼睛黑的出奇,宽厚的肩膀似一堵可以依靠的墙,令她渐渐的心安。
幽深的宫闱,啼哭的婴儿渐渐的睡去,宫内的人皆是惶惶不安,不相信这个婴孩能继承大统,承担起这个风雨飘摇的江山。
不过二十左右芳龄的太后站在殿前,夜风吹乱他的青丝,沾湿了她身上明黄色的衣衫。
孙喜站在她的身边,瘦弱的身体被风吹得瑟瑟发抖,他牙齿冻得发颤,“太后娘娘怎么站在这风口上了,您莫要冻坏了身子才是。”
顾映莲却捻着手里的佛珠,双眼紧闭,似乎在祈祷着什么。而就在这时,御医从殿内走了出来,墨绿色的袍衫上站满了红褐色的鲜血,全都殿内九死一生的男人的。
她见御医出来了,还未等他跪下回话,便急声问道,“南璟王如何了?”
“回禀太后娘娘的话,王爷已经救了回来,若是再那刀子再深上半分,他的性命便不保了。”太医道现在还是心有余悸。
听到这话,顾映莲久久悬着的心才渐渐的放了下来,她长长的舒了口气。一阵白烟从她的朱唇里溢出。
“本宫进去瞧瞧,你们都在这里等着。”她对身后的宫女个太监们说完,便自顾自的走了殿内。
正在殿内侍奉的功夫女见她来了,忙不迭的请了安,然后识趣的避开了。
殿内再次陷入寂静,太后转入屏风后面,悄悄的走进床榻,然后在床榻旁渐渐的伏下身子来。
明晃晃的八角宫灯下,封凰阖母躺着,脸惨白的如同一张宣纸,散着的黑发散在玉枕旁,显得孤独而又凄楚。
他差一点就彻底离开她了,她想不到离了封凰,自己是否还能在这冰冷的宫闱中活下去。
掀开他的被子,却见他胸口上缠着厚厚的白布,上面印着猩红色的鲜血,还散发着浓郁的药味。
似乎感受到了有一双手摸着他的伤口,封凰慢慢的睁开了眼睛,定定的看着她,“你可受伤了?”
太后的泪就那样不受控制的落了下来,划过她绝美的脸颊,“你用性命相护,我才保住了性命。封凰,你怎么这样的傻。”
封凰飞扬如鸦的眉,漆黑的眸,笑起来却是那样的温柔,“或许在那一刻我才知晓,原来你在我心里竟是那样的重要,我甚至不知道失去你之后,如何活着。”
情意绵绵的话,听在顾映莲的耳朵里却如惊雷一般,她费尽心思的折辱封凰们甚至纵容那些欺辱他,就是为了将他身上的傲骨磨去,让他屈服于自己,爱上自己。
她的眼泪扑簌簌的滚落,然后不可置信的说,“封凰,有你这句话,便是我即刻死了,也值得了。”
封凰冰冷的手慢慢的落在她的脸颊上,“莫要说这样的傻话。”
深沉的殿内顿时寂静无声,连皇后的泪落到被褥中的声音都似乎能听到,两只鎏金的仙鹤的嘴里冉冉的冒着熏香,浓郁的龙涎香掩盖不了他身上的血腥。
顾映莲伸出手指,慢慢的划过他的唇,“这天下以后便是咱们的了。”
封凰的眼底露出了一丝的复杂,却随即消散在漆黑的瞳孔里。
顾玠第二日入宫,果然瞧见了那大理寺卿王庆,他眼眶下一片乌黑,神情也不大好,像是整夜未睡一般。
此时金銮殿的门尚未打开,那些大臣们都只管在外面等着。
那王庆连顾玠靠在雕龙的石壁上,赶忙跑过去,踌躇道:“顾将军,微臣是来请罪的。”
顾玠扫了他一眼,故作疑问的道:“竟不知有何时来请罪?”
王庆与顾玠并无私交,他却一心想要巴结,眼瞧着自己的夫人和虞折烟说上了话,便巴巴的备上来了礼品过去,谁知他那夫人竟将那东西给了虞折烟。
他昨日在宫中观礼,回去便听说了这件事,吓得是整夜未眠,连自己的夫人都骂了一遍。
然而当他听见顾玠疑惑的声调时,不由得一愣,这才想起来,莫不是顾玠根本不知晓这件事?
“微臣——”他如此畏惧顾玠,自然连假话也不敢说的。
顾玠声音凌厉,“本将军好好的一个夫人,竟被你们给带坏了,如今本将军了不依。”
他声音故作阴鸷,这王大人吓得是魂不附体,只恨不得跪下磕头谢罪。
“全是贱内一个人的主意,微臣回去便她捆着,去将军府上赔罪。”王庆对顾玠的性子十分的了解,得罪了他的权臣,向来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那倒不必了。”顾玠摆了摆手,却问出了个怪异的问题,“你家里的那位夫人喜欢做什么?”
这一问让王庆有些不知所措,却还是老老实实的回道:“她不过是一个妇道人家,每日不过是打打牌,或者逛些首饰店,买些珠宝首饰也是常有的事情。”
顾玠思索了一会,道:“那以后便让你夫人去我府里多转转,或者带我的夫人出去逛逛首饰店,但凡她高兴了,本将军会重重的谢你。”
王庆没想到因祸得福,便赶忙答应了下来。
一旁的大臣见两个人说的郑重,还以为是在商议朝中的大事,若知晓他们两个在议论家长里短的,还不惊掉了下巴。
然而两个人正说着话,金銮殿的门缓缓的打开,当众人站好位置等待着这个新君的到来时,众人却瞧见太后抱着还在睡梦中的皇上慢慢的从后殿过来。
然而众人却吃惊的看着,顾映莲抱着襁褓中的孩子一起坐在了龙椅之上。
顿时殿内的人都议论纷纷起来,礼部的大臣都变了脸色,按照规矩,太后只要将孩子放在龙椅上便可,她竟这样的逾越了祖宗家法,以皇后的身份坐在了龙椅上。
可众人也是敢怒而不敢言,只得跪下来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