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清萧半躺在角落里,斜倚着墙角,一头乱蓬蓬的头发披散着,遮盖了大半面容,只偶尔会露出一双锐利清亮的眸子。
他扯了扯身上的乞丐衣衫,将膝盖处的破洞挡住,伸了个懒腰,扶着墙慢慢站起身来。
年前,父亲派他来这座小城,他在此处暗中探查已经三个月了,却迟迟没有找到任何线索。
不过按理说,幽州军的情报是不会错的,幽云国余孽在这样的边陲小城活动,似乎也说得过去。
周清萧打了个哈欠,摸出怀里早已冷硬的馒头,使劲咬了一口。他一边费力地咀嚼着,一边漫不经心地想着,这都亡国了,幽云皇室的人都死光了,这些人还不消停,想要复国,真乃痴心妄想。
他百无聊赖,正好就看见顾南桑在街上叫卖。
小小的年纪,一身破旧布衫掩不住她眼里璀璨明亮的风采,与寻常卑微谨慎的小百姓不一样,也和唯利是图的市侩商人不一样,倒是别具一格。
周清萧看得有趣,心想在这偏远小城倒是难得一见。
待得那女娃走了,他方才叹了口气,站起身,思索片刻,又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顾南桑与顾东青买齐了许氏叮嘱要的香烛纸钱,又直直往药铺而去。
顾东青倒也不多问,时至今日,他大约已经明白,小妹的想法很多,虽然古灵精怪,但往往都有她的道理。
两人便进了药铺。
“老板,你这可有辣椒?”
春日困乏,老板在药柜后面打盹儿,听得人说话,方才懒懒地接了一句:“两文钱一斤。”
顾南桑吃惊:“这么便宜?”这是药铺啊,居然按斤卖。
老板睡眼惺忪,没好气道:“这辣椒年年有,每季产出多,去年农庄的老头硬多塞我一麻袋,我卖了半年还剩这许多。你这小孩,问东问西的,要多少?”
顾南桑转了转眼珠,道:“老板,那你这还有干花椒吗?”
“有,你若要,按辣椒的价给你。”
“那有八角香叶吗?”
老板恼了,拍了拍算盘,气道:“你这小娃娃,到底买不买?”
顾东青忙道:“老板切勿动气,我这小妹年幼,并非来捣乱的。”
顾南桑心道,这老板脾气真不好,不过他东西便宜,她不和他计较。
“我要。”她笑道:“辣椒花椒各两斤,八角香叶各半斤,老板给我包好吧,若好用,我下次还来。”
老板嘀嘀咕咕地从柜子后面翻出麻袋,这才正眼看了顾南桑一下,问:“这些药材你要这么多作甚?老夫可把话说在前头啊,我只管拿药,你若是用错了剂量,有了什么事,可别来找我!”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顾南桑笑着答应。
顾东青这一路上都看得暗自称奇,刚才在街上叫卖,别说她一个女孩,便是他一直在外做工,自问也没有那样的胆量和放得开的心态,南桑倒是信手拈来。而如今平白受了这老板的许多冷嘲热讽,但她都能笑着面对,一点也看不出恼意,暗自惊奇之余,不免又觉得有几丝佩服。
他哪里知道,顾南桑前世是孤儿,从小就要厚着脸皮讨福利院阿姨们的开心,好在吃饭的时候多谋点福利。长大之后,又要周旋各种兼职场所,毕业了更是从事了销售行业,自然练就了舌灿莲花的本领,以及城墙一般厚的脸皮。
出得药铺,顾南桑眯缝着眼睛看了看阳光,长舒了口气,道:“才用了十文钱,出乎我的意料。”
顾东青好笑:“你小小年纪,还能预料什么。”
“哥,我们逛逛吧。”顾南桑并不在意他的话,她仍是笑着的,一双晶亮的眸子里星光璀璨。
她总是喜欢笑,看谁都带着几分和气,自她病愈,除了上次他回家遇到李长生和自家起冲突的时候,顾东青从未看到她对谁黑过脸,便是上次偶遇李长生,她也是笑眯眯的,倒把李家人给气个半死。
但不可否认,这笑容的确很感染人,让向来沉稳的他也不由笑起来:“好,走吧。”
一路上边走边看,顾南桑给顾北槐买了一小包蜜饯,又央着顾东青同意自己买了两只小鸡。本来还想买冰糖或者白糖之类的,但这个时代糖的提纯技术很差,成品色泽不好不说,还特别贵,顾南桑便打消了念头,买了些饴糖块(类似凝固的麦芽糖)代替。
再去米行买了米和面,以及绿豆、芝麻,兄妹二人便双手拿满了东西了。
顾东青熟门熟路地走到菜市场,捡到一个废弃的竹筐,底部漏了一个洞,但勉强还能背着回家,这下两人都轻松不少。
待走到了城门口,正好遇上邻村要回去的牛车,正好缺了一个空位,那车夫觉得少挣了一文钱,便一直等着。
幸好顾南桑身量小,顾东青放下竹筐,抱着她一起坐上去,正好满满当当一车人,虽说挤了点,但乡里乡亲都还算和善,车夫愿意走了,他们也不好多说。
到了邻村,两人给了车夫两文钱,下车走了不过二里地,便到了荷花村的村口,很快回到家中。
顾北槐正站在家门口翘首以盼,眼见着哥哥姐姐满载而归,笑得一双眼睛都完成了月牙:“姐,带什么好吃了的!”
“你呀,就知道吃。”许氏从厨房出来了,她擦了擦手,接过儿子背上的筐子,看着里面这么多东西,不由惊奇:“这是……”
顾东青笑:“除了香烛纸钱,其余都是南桑卖樱桃赚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