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刮得窗棱呼呼作响。
芳菲院已经乱作一团。
端着铜盆的婢女们进进出出,一盆盆清水进去,又变成一盆盆血水出来,毡帘才被放下复又掀起来,直打得门框啪啪作响。
“用力,夫人!用力!”
雕花床上女子散乱的长发已经被汗水浸透,一缕缕缠在苍白的颊上颈间,她咬紧牙关,双手紧紧抓住身下的锦被,“唔……”
“不行,还不够。”稳婆半跪在她腿间,也是急得满头大汗,一边使劲掰着她僵硬得发抖的双腿,一边焦急道,“夫人,这样不行!您再缓一口气,把劲憋足了!得用力,用长力啊!”
稳婆的催促声,下人杂乱的脚步声交织在一起,杜容芷只觉得耳朵里嗡嗡作响,脸上湿漉漉一片,早分不清是泪水还是汗水。她涨红了脸,猛地一声闷哼,身子才刚刚抬起,又无力地落了回去。
稳婆胡乱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头也不回地指挥道,“不行,夫人根本使不上力气,你们快去再拿碗参——”她话音未落,冷不防整个身子忽然叫人跟老鹰捉小鸡一般提溜着丢到地上。
稳婆连惊带吓当即变了脸色,正待要破口大骂,却在看清了来人后,强压住心里的怒气,狐疑道,“傅……傅姨娘……”
面前女子身穿玫瑰红富贵牡丹纹锦袄,外披浅粉色滚灰鼠皮荷叶斗篷,下着柳黄色撒花长裙,芙蓉面杨柳腰,不是国公府大爷宋子循最宠爱的姨娘傅静柔是谁?
却见对方脸上笑意温柔,只轻声道,“我有几句话要跟姐姐说,还请你行个方便。”
“这……”稳婆面露难色,苦着一张脸道,“夫人身子太虚弱,这胎只怕有些凶险,若是……若是耽搁了……”
“啰嗦什么!”还不待她说完,傅静柔身后一个粗壮的婆子厉声大呵一声,“也不看看这国公府如今是谁当家,姨娘说话岂容你这儿推三阻四?!”说着就上来拉扯她。
那稳婆也是常年在官宦人家府邸里行走,看这形势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到底不敢多说什么,只得灰溜溜跟着几个丫头退了出去。
直到身后脚步声听不见了,傅静柔才不急不慢地走到床前,看着床上奄奄一息的女人。
“很疼么?”她低下头柔声问,甚至还好心地帮杜容芷把贴在额上的乱发拂到一边。
杜容芷死死咬着下唇,身体因为剧烈的疼痛和恐惧而发抖。
“我从前常听人说,女人生孩子就如同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看来真是一点不假。”傅静柔掩唇一笑,接着却像是想起了什么,皱着眉十分苦恼道,“可这要是没有力气,孩子怎么生得出来呢?姐姐,你说是不是?”
有什么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杜容芷蓦地瞪大眼睛,苍白的脸上越发没了血色。
“你自己也感觉到了吧?”傅静柔似是对她的反应十分满意,在她耳边又慢条斯理道,“现在可是觉得全身发软,四肢无力,半分劲儿都使不出来?”
“你……你对我做了什么?”杜容芷强撑着一口气,伸手死死拽着她的衣袖。“我肚子里的是国公府的嫡孙,是他的嫡子!你……你怎么敢……”
“嫡子?哈哈哈,嫡子!”傅静柔忽然大笑起来,她笑得前仰后合,连眼泪都飙出来,“整个国公府谁不知你寡廉鲜耻,勾引小叔,如今你竟敢说你肚子里怀的是爷的嫡子!杜容芷,你到底还要不要脸,要不要脸啊?”
“胡说,你胡说!”杜容芷布满血丝的眼睛瞪得滚圆,尖叫道,“我跟宋子澈是清清白白的!是你……你们诬陷我!”
傅静柔扫开杜容芷的手,猛地捏住她的下巴,在她耳边冷笑道,“不错,我就是要诬陷你,就是要让人人都知道你水性杨花,让爷厌弃你,可你这蠢货,又能怎么样呢?如今正正经经的长子嫡孙成了子不子,侄不侄的孽种,你可知我心里着实畅快,畅快得很哪!”看着杜容芷惨白的脸色,她忽然从心底产生说不出的快意。“念在咱们姐妹一场,我便送你最后一程,”她用力拍了拍杜容芷的脸颊,“杜容芷,这辈子你活得就像个笑话,不如早些去投胎,兴许下辈子还能活明白些,这样不是很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