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室里,安嬷嬷正守在床边默默抹眼泪,见宋子循进来,忙站起身,“大少爷……”
宋子循看向床里,“她……”
安嬷嬷比了个噤声的动作,低声道,“睡着了。”
宋子循微微颔首,“嬷嬷忙了一晚,也赶紧下去歇着吧。”
安嬷嬷看了眼床幔里纤细柔软的身影,欲言又止。
宋子循眼里闪过一丝自责,低声道,“嬷嬷放心吧……这里有我守着。”
安嬷嬷轻轻“哎”了一声,却没有动作。
她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像下定了什么决心,红着眼眶行礼道,“论理,这些话奴婢本不当说……可这几年,您跟少夫人怎么一路走下来,奴婢也是亲眼见着的……有些话,奴婢实在不吐不快。还请爷原谅则个。”
宋子循眸色暗了暗,点头道,“嬷嬷请直说。”
安嬷嬷深深吸了口气,缓声道,“今儿的事儿,奴婢都听园园说了……原本,少夫人不懂事,一时说错了话,又或是做错了什么,爷身为夫婿,想怎么管教她,也都是应该的……”安嬷嬷说着,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声音忽然一哽,过了半晌,才勉强开口道,“可爷要是说少夫人跟楚公子有私情……奴婢却要替我家少夫人喊一声冤枉!”
宋子循抿紧下唇。
“少夫人嘴上虽然不提,但这些年爷为她做的一切,她都看在眼里。她心里也一直是有您的!”安嬷嬷拿袖子擦了擦眼角,“您说不喜欢她出去抛头露面,她就是再怎么想去女学教书,也乖乖待在家相夫教女,闭门不出;你说家里逼着您纳妾,催着您开枝散叶,她就打碎了牙和血吞,安排尤氏侍寝……这些日子她不知受过多少委屈,偷偷哭过多少回……您却还要埋怨她……”
安嬷嬷禁不住落下泪来,“可是少夫人做错了什么?这些年她的身子为什么一直不好,为什么总也怀不上孩子,难道您不知道么……为了再给您生下嫡子,她不知吃了多少苦药,试了多少偏方……她心里的苦,能跟谁说?爷怪她不懂事,不体谅您的难处,可她呢?她又能去怪谁?”
宋子循用力闭了闭眼睛,哑声道,“嬷嬷,别说了……我都知道。”
“您不知道。”安嬷嬷用力抹了把眼泪,控诉道,“您要是真的知道,就不会冤枉少夫人跟楚公子早有私情。”
安嬷嬷强忍住自己的情绪,“奴婢不妨实话告诉您……其实今天少夫人之所以出门,还是奴婢劝她去的……近来因为尤姨娘有孕的事儿,少夫人一直闷闷不乐,奴婢好几次都发现,她一个人偷偷掉眼泪……奴婢心疼她总苦着自己,才想叫园园陪她出去转转,散散心……谁知却惹出这么大误会!”
她“扑通”一声跪在宋子循面前,老泪纵横,“大少爷要是还有什么气,就冲奴婢来吧……是奴婢多嘴,不该撺掇少夫人出门……可少夫人是无辜的!求您高抬贵手,放过少夫人吧!您这样可是会要了她的命啊!”说罢忍不住伏在地上,咬着拳头低泣出声。
“嬷嬷……”许久,才听他声音嘶哑地开口道,“我不会再伤害她了……你也先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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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终于恢复了宁静。
宋子循一动不动地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床幔出神。
园园,安嬷嬷的话像一把把锋利的刀插进他的心窝里。
他不知道是怎么了……他明明只是想保护她,好好跟她走下去的,为什么到了最后,伤她最深的人,却成自己了呢?
宋子循僵坐了许久,直到案上的蜡烛忽然“啪”的一声爆开灯花,他方回过神,犹豫了好一会儿,才伸出手轻轻拉开床幔。
里头露出杜容芷毫无血色的脸。
她睁着一双空洞无神的眼睛,呆滞地盯着床顶的承尘。
宋子循一怔,轻轻握住她的手。
手腕上的勒痕已经抹了药,一道道红印映着雪白的肌肤,看得人触目惊心。
杜容芷的身子几不可见地颤了一下。爱啃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