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连夜挑灯为他缝补被划破的战袍,只为他明早上战场,又能穿上崭新的英勇,打出不败的神话。
会在他受重伤昏迷不醒时,不远千里,冒着生命危险登上天山,为他摘下传说中的疗伤圣药冰山雪莲。
人人都道帝王无情,可爱极了女人的龙帝,哪怕成了有史以来第一个一统三国,坐拥天下的千古帝王,也一生只娶了女人,是他白头偕老的帝后。
那日,帝后两人都老了,国事早已交给了儿孙,他俩过上了太上皇和太后颐养天年的悠闲日子,坐在皇家避暑山庄前的海棠院里赏花乘凉。
龙景湛突然起身,用手掩住了老伴的眼睛,面瘫老了仍是面无表情地告诉她,“我要给你一个惊喜。”
白芷笑笑,只是两个世界的两种人生历练,她就学会了很多能表达真情实感的表情,“老不休,我看你还有什么能拿出手的惊喜。”
他皱皱眉,满头银发像月光一样清冽,难道他那个号称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皇帝儿子,骗他?
不然他明明告诉他从背后捂住女人的眼,再嗓音低沉地说一句,“我要给你一个惊喜”,就能彻底把女人迷地神魂颠倒,什么都会依他,可明明女人只是平常一样冲他微笑,没有什么区别。
摇摇头,总是习惯理性思考的他想不通这其中的关窍,冲随侍的太监招招手,示意他现在就去办事先吩咐好的事。
太监恭敬地点点头,就离开了院子。
不久,就带着一众侍卫押着三个同样白发苍苍的老人,进来了。
老人们被侍卫按着冲白芷跪下,她有些错愕,直到龙景湛一声“抬起头来”,她才看出这三人竟分别是多年未见的九殿下玄夙,状元郎宋知青和误会她后就排挤起她的“同窗”小顺子。
玄夙衣着尚且繁复,能看出出宫后依然活得锦衣玉食,而小顺子一身老仆打扮,身子骨竟硬朗地很,唯玄夙马首是瞻的态度仍然那么明显。
宋知青看上去就差了许多,衣衫褴褛,蓬头垢面,一点也没有年轻时头戴翎羽,风光斯文的模样。
他们几人突然被龙威军抓捕,送进了这处离国圣地,还有些不知所云。
直到对上白芷那双仍然清澈见底的眼,眼角一颗泪痣瑟瑟生光,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你究竟是谁?”三人异口同声地问出相同的疑惑。
“我呀,”白芷抬眸,风霜满面,依旧有种让人心碎的好看,“是假冒太监的小平子,也是被活埋却命大没死的盛浅予,更是龙帝最爱的帝后白芷。”
“呵呵……”发觉在场所有人都将视线投注到自己身上,威严神圣的龙帝压下嘴角的笑意,复又至高无上地让人不敢直视起来。
白芷跟着翘起嘴角,却配合地不拆老伴的台,并且体贴地转移了话题,“怎么,三位,是不是都有些意想不到啊。”
“你是个女人,所以多年前,我要把命根子和你的供奉在一起,你才会拒绝,不是因为看不起我,是因为你根本没有!”
白芷无奈地扶额,“是啊,小顺子,我从来没有看不起你,刚入宫时,你处处照顾我,我一直把你当成哥哥啊。”
小顺子低头,突地沉默起来了,直到面前的尘埃里出现一滩泪迹,众人才知他是悔极而泣。
“宋知青,”龙帝却开了口,“当年盛浅予一事,你该说出真相了。”
一直被忽视的宋知青抬起头,看向白芷的眼神有一瞬间的爱意与解脱,便开始缓缓地陈述出当年的真相,是个很老套的故事。
他原是宰相府一厨娘的儿子,从小就聪慧伶俐,嗜书如命,于是越发知书达理,芝兰玉树,在府内得到一致的爱护和拥戴。
后被宰相盛楷之看上,为给自己调皮不爱学的爱女,找一个榜样一样的好玩伴,就让他当盛浅予的小伴读。
小孩子单纯爱玩,很快就成了一对极好的朋友,青梅竹马,互生情愫,一起长大后,盛浅予出落地越发亭亭玉立,成了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宋知青更是读书破万卷,一举成了最年轻的状元郎,前途无量,两人站在一起越发金童玉女,郎才女貌。
连盛楷之都默默在心里决定,要将女人许给这个从小看到大的书生。
可圣上一道圣旨,将一切都毁了。
性格刚烈的盛浅予爱极了宋知青,不惜在大婚当日,所有人都将心神放在婚事上,而戒备松懈的时候,和宋知青逃婚,逃到天涯海角,共渡余生。
可她的情郎,临阵怕了,他舍不得自己寒窗苦读十年,终于熬出的状元前途,在女孩一身红装,艳丽幸福地扑进他胸膛的一瞬间,他后悔了。
之后就是女孩的地狱,她成了大婚之日勾引状元郎的贱妇,为整个家族蒙上耻辱,连父母亲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就被活活埋进了一座不知名,野草丛生的土坟。
“宋知青,本宫不会杀你。”白芷接过龙景湛递过来的手帕,擦擦眼角为原身掉下的泪,“因为本宫知道,对现在的你来说,活着就是折磨,是生不如死。”
也的确如她所言,被放了后的宋知青,本就晚景凄凉,为了得到盛浅予的原谅,之后仅剩的岁月里,他见人就会说出这段玄国旧事,想还她清白,他就靠一双腿,春夏秋冬,寒来暑往,经过无数的城池,宣扬她的清白。
可是直到死,他都没有获得原谅,因为真正的盛浅予早已死在一袭红妆,最美最勇敢的年纪。
“你们都听到了,”龙帝冲另外两个听众道,“盛浅予是清白的,前大玄朝的皇帝任由她喊冤而死,背负骂名也要推倒盛楷之。”
这也是变向的送客,他招招手,也不管他们听没听懂自己的意思,就让侍卫带他们下去。
临走前,九殿下却停下脚步,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我瘦了。”
他本以为除了他,不会有人记得了,白芷却笑着开了口,“我知道,你瘦下来,和我想得一样好看。”
“哈哈哈哈……”他大笑着离去,尾声却带着释然的哭腔。
好像自从母后被打入冷宫,他决然离开漆黑一片的皇宫,只带着小顺子,冲进全然陌生的环境里,摸爬滚打,遍体鳞伤,把前半辈子欺人太甚的报应都受了,却还是被骗被欺,瘦地皮包骨头,终于闯出来一片家业的委屈与自豪都得到了安慰与认可。
“余念,你的惊喜,就是帮我完成第二个任务吗?”
在这个世界里的一切都算清了,白芷轻松到快要飞起来,和太阳肩并肩,可躺在阿念的怀里,更舒服。
而她也的确如愿被龙景湛抱进了怀里,帮她理顺满头银丝,问她“喜欢吗?”
“喜欢。”她抬头,与他低垂的视线对望,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已经跟冰块一样理性至上,有时连自己的爱意都表达不好的男人相伴了一生。
她都老了,牙齿掉光了,男人除了满头月光银的长发,依旧俊美睥睨,残忍的岁月好像在他身上收敛了獠牙,唯剩沉淀的底蕴为他增添荣光。
可他低头,吻上她不再莹润的唇,舔舐她没有牙齿的牙床,依旧缠绵悱恻,食之入髓。
哈,真好,她轻轻闭上了眼睛,无论如何,她曾有幸与这样的男人渡过了一生。
可她不知道,在她闭上眼睛的刹那,从来只流血不流泪的男人,掉下了一滴泪,泪水划过和她位置相反的泪痣,又顺着他冰雕的下颚,掉落在她的泪痣上,溅起碎片一样的两情相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