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着修吧,”这样说着,书生却眨了眨眼睛,难得开了玩笑,“只要冬天住的暖和一点,夏天住的凉快一点就好。”
“没,没问题。”老实巴交的工匠却当了真,对自己的手艺,他一向很自信,只是早就听说穆公子是出了名的人好才好医术好,还长了一副绝顶的相貌,却没想到,如此好。
“只是这荷塘,”他踌躇着,“是继续留着,还是……”
“填了吧。”书生站起,从长袖里掏出一块银元宝递进他的手里,“到时就辛苦你了,这是工金,这便一次性付给你,可要收好了啊。”
“这我不能收,这可是穆公子您的钱,我怎么能收呢?这活我本来就是免费给您干的,再说了,我家儿子在你这求学的费用,我一分钱都没付,怎么能还收你这么多……”
书生却把他往外推的银元宝裹进了他的掌心,极诚恳地拍拍他的肩,“隆冬已至,你儿子上学时穿的却还是初秋的布鞋,给他买双棉鞋吧。”
说着,他低头看到大叔脚上更加单薄的草鞋,顿了顿,“给你自己也要买一双。”
语毕,他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他一手筹建,一心经营的书院。
而此去一别,便是再也不见。
回到穆家的书生,没过几天安生日子,就被之前救下的小姐缠上了,以俗套的“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为报”的理由,对他明送秋波,近乎死缠烂打。
一心要为三个月后的科考做准备,况且书生本来就对小姐半点衷情也无,几乎是烦不胜烦。
可坏就坏在小姐不是镇上其他大户的掌上明珠,而是穆家唯一的大小姐。
所以哪怕他百般拒绝,言辞近乎无礼地直言自己和她不合适,求她另寻她人,却架不住她到自己家后院参观的架势。
本来嘛,他来到穆家就是暂住,阁楼真正的主人就是小姐。
所以,读书时,有人在窗外晃荡,写文时,有人在院外弹琴,温书时,有人在花园里扑蝴蝶……他都没资格驱赶,因为这是人家的家。
直到那日,眼看着科考的日子越来越近,深觉此地不是备考之地的书生,打包打包行李,就要离开穆府了。
临到梅园,却被匆匆赶来的小姐拦住了。
她红着眼问他,“我就这么讨人厌吗?你宁愿离开穆府,也不愿多看我一眼。”
书生无奈又无力,“不是你讨厌,是我不好,配不上你。”
“什么配不上,都是借口。”小姐脾气上来了,“明明旁人求你治病,你就依了,他人求你授课,你也应了,我不过是求你喜欢我,怎么就那么难呢?”
“这,这……”书生越发头疼了,“根本不是能相提并论的事啊。”
“算了,你就是讨厌,就是看不上我。”小姐把眼泪擦干,倔强抬起头,“但无论如何,我要你一生都记住我。”
说着,她从身后的小丫鬟手里接过一把精美的折扇,扇面上好,以巧妙的女红,用丹蔻染过的针线绣着却似绘着一副寒梅傲雪图,提上未出阁少女的闺名,满扇的情深意重,“不愿喜欢我,就收下我亲手做的折扇,一生都佩戴着。”
书生哪能收下,只好委婉推拒,言辞却很坚定,“这等贵重之物,该有小姐未来的夫君佩着,我一个不相干的人怎么能收下呢!”
“不相干?”小姐的眼神彻底冷了,抬手就将费了无数心神制成的折扇扔在冰冷的地上,“总有一天,你会彻底后悔说出这句话!”
语毕,像是心死,背影决绝地离开了梅园,跟着她的小丫鬟频频回头冲书生致歉,却终究没管地上摔坏的折扇,匆匆追上小姐,渐渐彻底远了。
书生皱着眉,看着地上原本精美绝伦的折扇,被摔在地上,弃之不顾,终究不忍心,默默捡起坏了扇面,断了扇骨的折扇,放进了自己的包袱里。
而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的白芷,早就觉得小姐有些熟悉,这会看她发这一通莫名其妙的脾气,总算想起为什么那样熟悉了。
因为她盛气凌人,不可一世的眉眼像极了凝霜那个老妖婆,或者说,根本就是同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