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君仰面躺在藤椅上,合拢了眼睛,默然片刻:“丫头啊,知道我跟太后娘娘为什么不同意麒儿退婚另娶,执意撮合你们二人吗?你要知道,麒儿一直与他外祖父征战沙场,在朝堂之上根基薄弱,而冷清琅背后还有掌管百官政绩考核调度的吏部尚书府撑腰,对麒儿更有助力。”
这也正是冷清欢疑惑不解的地方,自己何德何能啊:“为什么?”
“就因为品行!娶妻娶贤,麒儿性子略有浮躁,而且心思醇厚,需要一位聪慧贤良的妻子。”
冷清欢没吭声。若是论起名声,金氏擅长做戏,自己这相府嫡女嚣张跋扈,欺压庶妹的恶名应当早就远扬了。
“当初你父亲进京赶考,金榜提名,被金家招为快婿,一走就是近十年杳无音讯。你母亲侍奉公婆,含辛茹苦地抚育你和你哥哥成人,教导得你们知书识礼,这原本就不是寻常女子所能做到的。
后来,她进京寻亲,金家得知之后不择手段,要将你们母女三人赶出上京,走投无路之时巧遇南诏使臣进京。他们得知此事,别有用心地撺掇你母亲在朝堂上揭发你爹抛妻弃子一事,用来羞辱我长安。
还记得,你母亲当时识大局,懂大体,在众目睽睽之下替你父亲周全,也顾全了我长安的颜面。
使臣一计不成,用珠宝金银诱惑你。那个时候,你顶多也就十一二岁年纪吧?竟然就能够处变不惊,聪敏过人,将南诏人驳斥得哑口无言。
太后娘娘那个时候就一眼认定,像你母亲这样出色的女人教导出来的孩子也肯定不会差。而金家,明知你父亲已有妻室,先是横刀夺爱,又仗势欺人不择手段。所以,太后这才替你母亲做主,将金氏永远贬为妾室,还定下了你跟麒王的这门亲事。
后宅里那些蝇营狗苟的腌臜手段我们活这大年纪都看得腻了,你母亲去世之后,你与你哥哥立足尚且不易,怎么可能嚣张跋扈,欺负她冷清琅?可麒儿却是一直在军营里长大,性子醇厚简单,很多事情看不明白,你要给他时间,总有一天,他会看到你的好。”
这些陈年往事重新被提起,冷清欢的记忆都有些模糊了。原主母亲出身书香世家,外祖是极有名望的国学大儒,所以才会赏识出身寒微但满腹经纶的父亲,将自己女儿嫁给了这个忘恩负义的负心人。
原主与哥哥虽然在乡下长大,但是自幼得外祖与母亲悉心教诲,学问与见识超脱于同龄人。而且原主原本还真不是这种懦弱胆怯的性格,都是进了相府之后,忍气吞声磨平了原本的棱角。
老太君一番话,也令她又是窝心又是酸涩,终于能够有人明白自己的艰难处境,就像是心里的委屈突然寻到了突破口,眼底都有些润湿。只可惜,自己怕是辜负了她们两位老人家的期望。
若是她们得知,自己现在已经不是完璧之身,又作何感想?不是狠狠地打了她们的脸吗?
她低垂下头,紧咬着下唇,就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说话的声音也泠泠的,带着颤音:“清欢怕是要辜负太后娘娘与皇祖母的厚爱了。”
老太君轻哼了一声,眼皮子也不撩:“说得老婆子我嘴皮子都干了,你还无动于衷,真是不识好歹。和离的话你先收着,待到明日三朝回门,回你娘家重新走一圈,你再决定吧。说好听了叫和离,不好听的就是休弃,爹不疼娘不爱的,相府里还有你的容身之地吗?想走回头路,哪有那么容易?”
不耐烦地冲着她摆摆手,直接下了逐客令。
老太君不提,冷清欢倒是差点忘记了。这个朝代与古时风俗不同,三朝回门是在新娘子出嫁的三日之后方才归省,而明日,就是回门的日子。
假如,自己已经失贞的消息果真经由冷清琅传回了相府,明日等待自己的,还不知道是什么狂风暴雨。金氏一定借题发挥,不知道要给自己什么难堪。
更遑论是被休弃了,相府为保清贵名声,留给自己的,只有浸猪笼一个下场。
冷清欢咽下后面的话,起身离开,将老太君的药交给她身边的嬷嬷,叮嘱了用量。嬷嬷将她送出院子:“老奴多嘴,老太君半生戎马,性子直爽,许多话却是金玉良言。王妃娘娘不可赌一时之气。”
冷清欢谢过之后,转身出了安国公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