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奶奶,还要来一碗!”
“小祖宗,再好吃也不能撑着了呀!缓缓再吃,你先去玩会啊!”
草儿奶奶总会夺走孙女手里的空碗,哄着她去玩,担心撑坏了肚子。
时不时地,小叔叔云一则会拿上两三根地瓜,乘着草儿奶奶做饭炒菜时,丢进灶膛里煨烤。菜烧好了,红薯也就煨烤好了。草儿便会跑来,叔侄俩吃得满手满脸都是烤红薯皮上的乌黑的草木灰。
还很多时候,一冬天没什么零食吃,草儿在大上午或者大下午,不定时地跑去挑一根看起来嫩一些的红薯,拿去装着井水的脸盆里一洗,用牙齿一圈圈地咬了皮吐了,便大口大口地吃。
碰见小伙伴们来找自己玩,草儿也会很大方地分享给他们。黄中带淡红色的地瓜肉,脆甜脆甜,总是让草儿和小伙伴们吃了一根又一根。
除了地瓜这全村里人都不能少的副粮食,还有夏天的时候,那些刚从菜地里摘下来的西红柿,红色的、黄色的,又大又圆的,小小椭圆的,酸酸甜甜。那刚长成的黄瓜,黄白色的、青白色的、青绿色的,清甜清甜,无论是放在鼻子底下闻着,还是放进嘴里咬着,也都令草儿回味无穷。
夏天顶着烈日刚拔回家的花生,直接从花生苗里摘下来,放进清冽的井水里一冲洗,生吃、煮了吃或者是炒了吃,又或者是用盐、花椒大料煮了后放到晒谷场上晒干了慢慢儿地吃,那都是绝顶美食。
当然,花生对农家来说最大的功能是榨油来吃。但榨花生油时产生的副产品,则是小孩儿们的最爱:花生仁会剩有的油渣,花生壳会变成油枯饼。
花生油做菜时候的香自然是不必说,但花生仁出来的油渣,和着葱花白菜一炒,那个美味,可是户户人家都能享受的极致美食。而花生壳榨成的褐红色的油枯饼,摸起来粗粗的,看起来薄薄的,闻起来香香的,放进嘴里暖脆暖脆的,嚼起来咔嚓咔嚓的,那也是像草儿他们这些农村孩子们的美味零食。
至于那刚摘回家的黄豆夹、蚕豆,都是一定要立刻拿来煮!只在锅里撒点细盐,出锅便是满屋子的豆子的清香。不一会儿,在草儿的身旁,便是一小山堆的青绿的豆壳子。
小小的草儿,和她的家里人,在这片藏着宝藏的土地上,活得像一首流着汗水的诗,他们深享其中,成了这首诗里的灵魂。
还得提一提,尤为神奇的是,草儿奶奶带着草儿去小河渠里洗衣服,觉得脚背有些痒痒,伸手一摸,竟然是一只巴掌大的野生河鳖。
草儿奶奶高兴地对着正低头玩耍的孙女儿说:
“看,老天给你送营养来了。”
草儿抬头看着奶奶把大人巴掌大小的河鳖放进盆里,嗯了一声,低头继续在河边玩耍。
晚上,鲜美的鳖汤,全都给了略显瘦弱的草儿补营养。
叔叔们去插秧种水稻,也会时常从水田里收获一些田鸡、鳝鱼、泥鳅,也都成了草儿和大家的口中餐。甚至一些田地里的野老鼠,草儿也和大家一起吃过,脆脆爽爽的,草儿觉得挺好吃的。
多年后,草儿再度回想,奶奶当时的音容笑貌犹在眼前,但那只河鳖的味道,却已然淡化,实在回忆不起来了。这是草儿唯一只记得亲人的爱而忘了食物的味道的一类美食。
而老鼠肉,长大后的草儿也再没吃过,也没敢提出过吃老鼠肉的要求,但每每回忆起一家人围坐在一起的场景,不知道为什么,草儿却总有一种难以说出来的想掉泪的酸楚。
那个场景,其实在草儿的记忆里是全身欢声笑语,闪闪发光的一段记忆。但为什么反而会令她生出一些类似酸楚的感觉呢?
也许,那会正是除了早逝的母亲外,草儿家最团圆最和美,爷爷奶奶和父亲、叔叔姑姑们都是最富有活力的时候,令年长后的草儿最是感慨吗?这是生命留给草儿的记忆之谜,不得而知。
的确,当我们回首往事,就会发现:时光里,总是会有一些闪闪发光的,清晰的记忆珍珠,你想不到她的来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被自己的大脑或心灵选择、印刻。但它们就那样,不明缘由地留在那里,让你在有限的记忆珍珠中看见它们便忍不住百感交集。也许,这便是生命的奥秘,无人知晓,也至今无人能解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