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井栏边上忙活的祖孙俩听见了这熟悉的声音。每年的夏天,都会有人挑着一担凉粉来卖,奶奶从小到大,只要云锋在,都会带着她去买上几碗,回来和大家一起吃。现在也不例外,奶奶习惯性地放下手里的活,擦干手去卖凉粉的担子那,云锋跟在奶奶后边,看着软韧弹跳的墨色凉粉进了自家碗里,云锋心里那个高兴,是无法形容的。小时候,奶奶总是买好了后把大块的凉粉在碗里用勺子打碎,放上两勺白糖,和着刚吊上来的井水,搅拌好给她。
村里平时还会有卖米粉、麦芽糖、冰棍的。只是这些到了这时候都少之又少了,唯独这凉粉,夏天里干农活的家里、放假在家的小孩儿们,都会买上一两碗。
“奶奶,给叔叔们留上几碗吧。”
云锋搅拌着一碗,剩下的都让奶奶放了起来。叔叔们正在田里干活,中午回家吃饭,刚好能好好地喝上一碗,也凉快些。
云锋的堂妹堂弟们都无一例外地跟着去田里干活了,小小年纪,都已经家里家外的活儿,干得有模有样,云锋是丝毫不能比的。这也是因着她身子骨的确是弱,十足的手无缚鸡之力,搓洗衣服手腕都是软的,家里人知道她身子弱,都不让干活,也就一直弱着,以为这先天性的,不去强求她。
所以其实当年云锋去李云峰家里干活,也不过就是干些拔草、小锄头松土的轻松活儿,粗重一点的活,她都是干不了的。便是拔草,若非李云峰在旁边的缘故,她也是干不了多会便会腰酸背疼的。
因此,村里人都羡慕云锋,说她摊上了这么一位好父亲,从小就不是干农活的命。但云锋却都是这么一听,不多说什么。在她心里,其实从没想过要依靠父亲来做什么,将来的路,还是要靠自己走的。
也正是因了这想法,她方会随着自己的性子,一路高飞远走,不管不顾。
“你隔壁的爷爷奶奶已经不在了。”
祖孙俩吃着凉粉,奶奶聊了起来。
“啊?什么时候的事?”
云锋手一颤。隔壁的爷爷奶奶云锋记得清楚,俩老人生了两个儿子,大儿子每月给点粮食,小儿子不但不给,儿媳妇还常常没事找事地站在屋檐底下破口大骂,老俩口听不了这话,都关门闭户地由着她骂,日子过得清苦不说,还倍受这儿子儿媳妇的言语折磨。
“隔壁爷爷去山上打柴,被蛇咬了,回来没几天就走了。隔壁奶奶当时哭得死去活来,我当时就觉得她也是不久了。”
奶奶也是个老人家,说起这些事来倒是比年轻人语气淡定。
“哦……”
云锋应着,又是被蛇咬。她心里难过。
“隔壁爷爷走后,我去看过一次隔壁奶奶,她端着一碗农药就要喝,我给劝说住了。没想到她那儿媳还是不依不饶,每天的骂她,她气不过,还是给喝了。”
奶奶碗里的凉粉吃完了,她放下勺子,准备拿着孙女的碗一块进厨房。
云锋坐在那里,呆呆的,她没想到,都这个年代了,还发生这样的事情。她心里如同一阵酸凉的风穿过,隔壁奶奶端起农药的样子,竟然好似在眼前。她心里欲哭无泪。生命的悲欢,总是存在的。
她又不由得想起了李云峰,这个因为生命的悲欢而让她靠近,又因了这生命的悲欢而相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