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荷院顾名思义,一池清荷,小院微风。
阮氏等人来时,院子里已经被收拾的妥妥帖帖了。一名婆子并几个大小丫鬟见她们来了,站在廊下齐声向她们行礼问安。陆云岚跟在阮氏身后半步,暗自感叹国公府规矩森严,连内院的小丫头一举一动都不慌不忙。
“奴婢钱氏,奉夫人之名来伺候阮姨娘。”
最前面那名婆子先开口,她看上去五十岁上下,模样忠厚,面相却透着一股干练精明。陆云岚记得这位钱嬷嬷,当年许氏也是把她给拨来了风荷院,又是教导规矩又是打理内外,实在是个一等一的内院好管事。
“嬷嬷请起。”
阮氏不敢托大,连忙让人起了,又叫春容上去按照规矩塞了些碎银。钱嬷嬷没有推辞,反而大大方方地收下了。她对阮氏和陆云岚微微一笑,语气恭敬道。
“姨娘客气了……姨娘初来乍到,夫人的意思是让您选些得用的丫鬟在身边伺候。按照府里惯例,您身边的自然是留下,另外可再挑两个二等丫鬟,四个三等丫鬟,外院洒扫等八人。”她稍作停顿,转而又道,“五小姐同住风荷院,只需挑两个一等丫鬟,四个二等丫鬟贴身伺候即可,其余杂役仆从,自有奴婢来安排。”
阮氏低低地抽了口气。
不是她没见过富贵,只是她清楚自己的身份,说得好听些是为陆哲诞下一儿一女,在外悠闲度日;说得难听些这么几年都被置在外头,无名无分,哪里被这么多人服侍过。
有道是“外室不如妾”,这也是陆哲坚持要将她们迎入府中的理由之一。
陆云岚见状上前一步,笑道,“娘亲,不如就叫女儿来选吧。”
阮氏本就不擅长此道,想着女儿一日日大了,近来也十分有主见,便点点头算是同意。
钱嬷嬷略有些吃惊,抬头看了陆云岚一眼,只见这位庶出的五小姐年纪小小,说话举止却颇有风度,既不过分骄矜,也不畏畏缩缩,更无柔弱之气……她仔细一想,便理所当然地认为阮氏素日里将女儿管教的极好。
这样一来,钱嬷嬷脸色越发温和。
谁不喜欢懂事的女孩儿呢?哪怕这位五小姐是主子,她也会暗自高兴跟了个明事理的主子。
陆云岚刚才这么说,是因为她在一群女孩儿中看见了张老熟人的脸。
都说人是最记仇的,你施舍她一碗饭、几十两银子,不足以让她记住你的恩情,可你要是挡了她的路,不让她攀高枝,那可能她就会记你一辈子,等着什么时候有机会了,将你狠狠踩上一脚,坠入泥淖!
钱嬷嬷是个干事儿的人,她一边命小丫鬟们备好茶水座椅,一边让牙婆将事先准备好的小丫头们带来给陆云岚瞧。当然,不止是牙婆准备卖入府中的小丫头,还有一些庆国公府的家生子也在其中。
阮氏没什么需要做的,她捧着茶静静地坐在后方的椅子上,不笑不言语,眉眼间竟也有几分清凌凌的模样。
牙婆算是“三姑六婆”中的一婆,通常以买卖人口为生。最次的牙婆与虔婆交好,做三流交易,贩卖容色姣好的女子入秦楼楚馆;稍好的牙婆出入小康之家,迎来送往间还做些舞女歌姬的买卖交易;最好的牙婆则手脚十分干净,只捡那身家清白、或逢灾害卖儿卖女的人家,将髫年女童养在身边调教一二,免得没规没矩送入大户人家家里,坏了自己的招牌。
显然,国公府便是最后一种。
三名牙婆身后带着二三十个女孩儿进了院子,莲蓉见状忍不住吃惊。她自小陪陆云岚长大,身边来来往往不过几个姐妹,哪里见过这么大阵仗,免不了跟在自家小姐身后嘀咕。
“真是太……”
太什么?太奢靡还是太夸张?陆云岚莞尔一笑,拿眼睛看她,示意她别乱说话。
这不过是国公府日常用度,并不逾矩,要晓得许氏身旁光一等丫鬟便有四个,二等八个,其余则无定数。只不过这话现在不好说。
“见过小姐。”
牙婆们十分恭敬地拜了,连眼睛都不乱看,可见是守规矩的。
陆云岚让她们起了,领着莲蓉打量起面前的女孩儿们准备开始挑人。这时,钱嬷嬷忽然想到什么似的走到她身边,低声嘱咐,“小姐选人,奴婢多嘴叮嘱一句,那年纪小的可先不急,先放在外院或是三等……”
钱嬷嬷话说一半,陆云岚却已经明白了她的苦心。
一来,年纪小的做事不够沉稳,心性未定,容易出事;二来,说不定这些人中有的心怀不轨,等观察一段时间再决定更好;三来,主子赏罚有度,更容易收买人心。
陆云岚微微一笑,同样低声道,“嬷嬷有心了,我晓得轻重。”
钱嬷嬷不再多话,退后了几步。
风荷院不大,林林总总站了三四十人,便显得格外拥挤。
陆云岚先给阮氏挑人。她一向来认为丫鬟的容貌是其次,只要清秀柔顺,看的舒服即可,尤其是伺候她娘亲的人,如果太出挑了未免会动其他心思,多生事端,实在不美。于是她先挑了两个二等的取名春月、春凝,又挑了四个三等的分别叫春露、春湖、春风和春水。
六个丫鬟最大的十五六岁,最小的也十二三了,一半家生子,一半外头买来,选的十分公允。只是这名字清一色按照春字取,众人听后,一时间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