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次范纯仁来说话“态度比较好”,王巨语气也缓了缓,说:“范公,我只想问你几个问题,真宗时天下耕地五百多万顷,如今百姓为了耕地与山争,与海争,与江争,与湖争,自古未有之,但户部账薄上的耕地有多少顷?”
“南北朝时北魏官员没有俸禄,唐朝后俸禄越来越重,今天天下俸禄福利超过一万贯的官员有多少,这些官员得要多少百姓来供养?”
“大家都在寻找一条利国利民的道路,以前国家收入少,想不到买和这一条道路。到了我朝,国家收入增加,于是包括你父亲在内。都支持买和。不错。如果真能买到和平。这点钱还是划算的,但你扪心自问,能不能用钱就能买到真正的和平?或者说,再加上一倍岁币,西夏与辽国就不会危害我朝了?那么南唐是如何灭亡的?”
“杜子美只是一个小吏,大多时候颠簸流离,居无定所。论才情,范公。你远不如他吧,他喊出了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滑,你是不用担心你家人会有杜子美家人的下场,但这天下间有多少冻死骨?”
范纯仁道:“那么更要仁爱百姓。”
“我相信,你有这个心思,然而法不变,朝廷现在趋势是仁爱那一个百姓,难道权贵是百姓,百姓就是猪狗?”
“王子安。难道你说青苗法是仁爱百姓之策?”
“我没有说,王介甫在做一个尝试。范公。你今天穿的衣服不少吧。”
“何?”
“天凉了,必须加衣服。这个简单,放在国家上,就不那么简单了,我说的介甫公尝试,就是这个道理,为什么不等他做了再说?”
“青苗法……”
王巨立即打断他的话:“青苗法施行,介甫公一是想惠民,二是想惠国,惠国必然谋利,一谋利,必然敛财,一敛财必然苛民。因此我也不赞成,不过你所说的不动,正是这个不动,国家积欠几何,你知道吗?此时全国上下如同水煮一般,不用虎狼之药是治不好了……所以我现在两难,我都没有想好,如何劝陛下?或者说,你想好了吗,如何将国家这些弊病一一解决?若是范公想好了,不妨,我想办法向官家呈奏!”
“天下既如水煮,开药方更要稳重。”
“积欠几何我不知,纵有上亿又何妨,陛下已经开始裁减恩荫,裁减将士,裁减开支,只要陛下不言兵,一年节约一千万,十年就可以偿还清了。”
“子安,既知介甫做法是错的,为何现在不进谏。如此,君何来的大顺城之捷?未雨绸缪也,而非是亡羊补牢!”
…………
两人辨了许久。
范纯仁说得口干舌躁,王巨也说得毛躁。
这是没办法谈了,王巨心想。
其实问题的关健还是四个字:以史为鉴!汉唐收入远不及宋朝,所以没办法,只好打吧。可打到什么时候,西汉将匈奴打败了,东汉有了西戎之害。唐朝将东西突厥打败了,又有后突厥、铁勒、吐蕃、回鹘、契丹之害。仿如野草一般,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特别是唐朝,因为重开边,于是不是不给武将重权,由是有了安史之乱。
因此澶渊之盟给了宋朝士大夫一个新的模式。
精粹起来就是范纯仁所说的两字“粗具”。
兵甲器仗粗具就行了,反正宋朝有钱,再用一些钱买安,两者兼备,宋朝就不会灭亡了。
所以到了南宋还是这种思想,一是买安,二是“粗具”。或者说当初赵佶不想开边,不想收回幽云十六州,那么辽国阻挡着女真人南下,北宋能灭亡吗?
又掉到坑里了。
事实它确实有些头痛,不能说大多数士大夫想得不对,如何根治游牧民族,确实太困难了。
内治也是如此,人口膨胀与兼并压力,许多人也看到了,然而国家问题主要还是以清静为主,一旦产生分裂,从内部崩溃,比外部入侵危害还要严重,毕竟是大国,那么多地方。矛盾太多了。现在宋朝内治还算是太平,为何要让内部产生骚动?
再次掉到坑里了。
王巨没办法,拍了拍范纯仁肩膀道:“陛下想变法,变法主要负责人乃是介甫公,老范……”
一个老范,范纯仁如同挨了一记天雷,嘴角不停的抽搐。
当然,这也说明了两人辨论的性质,与司马光辨论是辨不好的,私心太多了,那怕是吕公著,同样私心很重。但范纯仁私心不重,绕不过来的就是那个坎,然而这个坎确实一般人很难绕过来。
所以这次争论,比较光明磊落。
“老范,看看,现在我说服不了你,你也说服不了我。你让我如何说服介甫公?这样吧,我作一幅画。”
“作画?”
“画一个花吧,老范,你想画什么花。”
几个老范让范纯仁仙仙欲死,不得己说道:“菊花吧。”
“老范,你好大的杀气。”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这里的菊花是什么气?”
“这样说来,老范隐然有归隐之意了。”
“你……”
王巨一边杂七杂八,一边也真在绘画了。
“这是什么花?”
王巨的画技……琼娘都扭过头,不好意思再看下去了,然而让他七描八划的,半朵大花也渐渐成形,但绝对不是什么菊花,究竟是什么花。这涂鸦一般,范纯仁都看不出来了。
“我画的是牡丹。”
“这是牡丹啊?”“老范”看着这幅涂鸦,真的要倒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