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宋少淮兄弟到了,醉仙楼的伙计殷勤地开门迎客。
待两人站定,远远地就见街东头,铁黎骑着高大的梨花马来了,他穿着玄色弹花暗纹长袍,外罩鹰膀褂,头发用根青檀簪着。这一人一马,一黑一白,体态庞大,煞是惹眼,路人纷纷自动避让。
苏默天也是骑着家里的花驹来的,这是一种性情温顺的马,与大将军府的宝马不能相提并论。但对他这种文人出身,半道投军的人,再适合不过了。
京城里的世家小姐聚会,一要比衣着品味,二要比才艺品行。像苏默天这种重臣嫡子就更注重社交礼仪了。
今日他穿着松绿色挑丝双窠飞鸟苏绣袍,外披黛螺色镶雪貂皮的大氅,头发全都绾在颤翅紫金冠里。烟灰紫梅纹苏绣腰带上,一边坠着月白色绣金线流云荷包,另一边挂着翡翠春带彩六瓣花卉玉佩。使他愈发显得儒雅又奢华。
四人聚在一处也不进去,只站着醉仙楼门前边寒暄边等待。
路人见到他们,纷纷侧目,他们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俊美无俦,个个出身显赫,京城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得。红黑青绿四色上好衣料更是养眼,身上的饰品俱是无上之品。
有好事者,大胆揣测,他们大概在等袁侍郎家的小公子。这位架子够大的,居然敢让中书令公子和尚书令公子等!
袁瑾年本该早就到了,他是习武之人,骑马乃是家常便饭。而袁斯年却是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抬的文弱书生,好不容易家里的小厮把他扶上了马背,行不多远,他就忍不住胯间的疼痛。
袁瑾年无奈,只好带他返回家中。袁斯年本就不愿意去,吃了这个苦,就更不想去了。
袁弘把他叫到书房,苦口婆心,晓以利害。这才又和袁瑾年改坐了家中的马车赴宴。
袁瑾年姗姗来迟,心中焦急。偏在闹市中,时已近巳时五刻,街上人群摩肩接踵,哪里有马车畅行之路。
远远的,就见四个英俊青年站在门前谈笑风生,衣袂飘飘。袁瑾年误以为燕王已经在等候,头上的汗都下来了。
及到近处,才看清是宋府不常出门的三爷在,他心里松了口气。不待马车停稳,就跳了下来。
“袁瑾年,你居然坐马车来?!”宋少淮像见到怪物一般,瞪着眼睛看着袁瑾年。
“而且,你还敢迟到,先罚酒三杯!”他们私下闹惯的,宋少淮嬉笑着说。
“恕罪,恕罪,认罚,认罚。”袁瑾年抱拳作揖,又与其他三人见过。
这时,只见车夫将车帘一撩,一身华服的袁斯年慢条斯理地走了下来。
“咦,你来做甚?”宋少淮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一脸狐疑。
按秦氏的话说,袁斯年是袁府的嫡长子,该和袁老太君的长孙宋少淮关系更亲近才是。可偏偏宋少淮是个浑不吝的主,又有老太君宠着,规矩纲常与他俱是摆设。
他不喜欢势力的秦氏,连带着不喜欢读死书的袁瑾年。倒是和少小离家,刚刚归来的袁瑾年一见如故,也不管他的身份出身,自和他要好。
“瑾年来得,我倒来不得了?”袁斯年也不喜欢这个纨绔,但想着他爹的话,只好强忍下。
“妈的,袁斯年,你的脸皮比城墙厚吧,我又没请你!”宋少淮就是个有钱的泼皮无赖,他才不管袁斯年面上挂不挂得住。
“你……”袁斯年好歹也是个翰林见习,自觉比一个巡京营的武夫不知强多少倍。这样被奚落,竟一时气得说不出话来。
“好啦,好啦,都是家族兄弟。”苏默天年长些,见袁斯年似有怒容,忙劝解道。
“我们兄弟聚会,有他什么事!”宋少淮依旧不依不饶。
“燕王。”铁黎最小,他嘴笨,不会劝架。但他个高眼尖,最先看见楚霖骑着墨云来了,身后跟着骑着红鬃马的赵吉安。
铁黎这一声请安算是解了围,两人也不争吵了,都转身行礼。
“免礼。”穿一身宝蓝色麒麟瑞兽蜀锦袍,裹着墨绿色缂丝雀氅的楚霖跳下马来,醉仙楼的伙计很有眼力见的把他的马牵到后院去了。
“本王适才进宫才回来,让你们久等了。”楚霖扫了眼众人,见多了两个生面孔。
“王爷辛苦,我们也是刚到。”苏默天拱手道。
“我远远地就听见少淮的声音,你们说什么呢?”楚霖看着宋少淮掩也掩不下去的怒容说。
“回禀王爷,我们只是浑闹,不碍事。只是原本说好只我们四人的,现在多了两位,也是自家兄弟。这位是少淮胞弟少湘,这位是瑾年兄长斯年。”苏默天怕宋少淮又闹幺蛾子,抢先介绍。
宋少湘和袁斯年又重新见礼。
“王爷,我们进去叙话。”苏默天做了个请的手势。这京城四少齐聚不说,还来了燕王,醉仙楼前已经开始围上看热闹的人了。
穿靛蓝暗纹棉袍套同色灰兔袄的赵吉安,正警惕地护卫着,宋少淮也分得清轻重,忙换了神色,笑吟吟地前头领路。
醉仙楼对面是天福茶庄,此时二楼窗口正有个人饶有兴趣地看着对面的情形。他的脸隐在竹帘的阴影里,看不甚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