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榕笑容满面随木岚进了门,把手中拎着的食盒往桌上一放。
一脸得意的表情,又随即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木岚没心情搭话,只是静在一旁,等着听她说。
木榕一派天真道:“姐姐,听母亲说你来了,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高兴!我一直想让母亲生个姐姐给我,可是母亲一直不肯答应。这下可好,我终于有姐姐了。这是昨天有人送来的冬枣,我偷偷尝了一颗,可甜了!刚才我偷偷从厨房里带出来,一个个洗净了,特地想让姐姐一起尝一尝呢!”
桌上满满一盒子冬枣,确实又大又红,看上去十分诱人。
木岚微微一笑,淡淡道:“我不爱吃这些,妹妹自己留着吃吧。”
木榕眨了眨眼眼,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道:“姐姐,我不知道你不爱吃。那你喜欢吃什么,我让母亲吩咐下人做给你吃!”
“不必了。”木岚摇摇头:“我才刚刚用过。你母亲还在等你用早膳吧?快去吧。”
“那好,我先去,回头我再给姐姐带好吃的来。”
木榕一笑,朝木岚摆了摆手,有些不舍的去了。
不多时,又听到敲门声哆哆。
木岚知道是柳姨娘着人来叫她了,起身整理了下衣衫,开了门。
没想到,门外站着的,却是一位长衫老人。
老人两鬓斑白,面容清矍,目光殷殷。
这轮廓,像极了一个人。
自己投奔而来的,又不愿相认的那个人。
一路上,曾设想过许多次相认的场境,却从未想过会如此咫尺天涯般的相逢。
从她听到柳姨娘开口的那一刻,父亲这个词汇,在她的世界里已经变得寡信而薄情。
她不愿开口,只是一样沉静的,看着面前的长衫老人。
木父定定看着木岚,沉默良久,方微微颤声道:“岚儿......是你吗?”
“正是木岚,大人请进。”
木岚淡淡答道,并不看老人一眼,转身回房坐下。
木父眼眶微微泛红,步履有些蹒跚,跟着进了门,却不敢坐下。
木岚见状,抬头道:“大人请坐。”
木父慢慢坐下,按捺住心中的哀痛,长长叹息一声,道:“岚儿,我知道你恨我......怨我......可是,父亲也是没有办法......你不知道,为父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木岚听闻,冷冷一笑道:“大人这十年来,既然过得如此艰辛,为何不明示我们一声。我和母亲也好帮衬帮衬。”
木父垂着头,声音渐渐低下去,自惭形秽道:“岚儿,她......是朝中原吏部大员的女儿,为父初入京城时,曾卷入一场朝堂之争,不意遭人构陷,险些浑遑沦入狱。当时她有父亲出手相救,为父感激涕零,不仅沦为大人旗下门人,更是在他的授意之下,娶了柳氏为妻。这些年,我薪资微薄,柳氏治家又颇坚吝......为父深知你们母女不易,却到底不敢诉诸实情,父亲没脸愧对你们啊……这些年来,你跟母亲的日子,过得……可还安生?”
木岚从未想到,曾经英姿勃发的父亲,十年之后再度相见,会是这样一番风貌。
海纳百川,人活百态。
人生贵在行胸臆,这句话不错。
而一向清高的父亲,却为之甘愿付出了,这样的代价与选择。
对此,她心中除了一丝怜悯,完全无法苛同。
片刻沉寂后,木岚面容沉静,从容道:“这些年,我很好,母亲过得并不好。”
而后,又淡淡一笑道:“临行前,母亲牵挂您的旧疾,说您的膏药应该快用完了,又去宝芝林开了不少,让我一起带到京城。待好生安顿后,尽快将您与我的情况,桩桩件件,仔仔细细写进家信书,好让她放心。
“只是,这封家书,木岚如今,应该如何去书写呢......”
木父听罢,整个人形同枯木一般瘫软下去。
浑浊的老泪,从皱纹丛生的眼角滑落下来,滴落在长衫的衣襟上,洇出一大片水墨画般的印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