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此事看在眼中的刘管家暗暗点了点头,这丫头,别看穿着不怎么样,气度可不一般。
轻轻咳了咳,眼风扫向小丫鬟,小丫鬟终于不情不愿的上前,明月的手在高处,小丫鬟的手高高举起,方执住,随着明月的下车借力,小丫鬟不得不低头弯腰,俨然是奴才在迎接着富贵回府的大小姐。
下得了车,小丫鬟恨恨的瞪了一眼明月,甩开明月的手,躲回了刘管家身后。
刘管家并未让众人进府,而是拿起腰间的算盘,边打着算盘边道:“裙子用的是软绸子,用料三尺三,耗费一两四钱银子零五文;褙子用的是锦缎,用料二尺一,耗费八钱银子零二十文;兔毛耗银五钱银子零六十文;纽盘花耗银八十七文,绣鞋耗银七钱银子零五十五文,一套衣裳耗银二两半银子九十七文钱,三套衣裳就是、就是七两七钱银子九十一文钱,请各位小姐付清衣裳的银子再入府。”
包括翟氏在内的几个殷家的妇人、姑娘登时呆若木鸡,难道那裙子不是白送的,还要银子?这三套衣裳可得多少钱啊?殷家所有的家底加一块怕也不过十两银子,买了裙子估计全家就得饿死了。
翟氏脸色变得铁青,有贫穷的窘迫、有被拦的难堪、亦有对女儿的失望。
明月看着殷家几人的表情,感觉分外的可怜,不想对周家太过嚣张,对刘管家道:“刘管家,早晨车夫到我家,是以串亲戚、接亲戚的角度来接人的,您现在以买家、卖家的角度谈生意,是不是本末倒置、不合时宜呢?如果在商言商,诚信最为重要,哪有强买强卖的道理?您若不是‘送’,我们会‘买’吗?谈到诚信,还不得不说一样,您算的帐有问题吧,明明一套裙子二两半银子七十七文钱,您一套多算了二十文钱,三套我算了六十文钱,现在鸡蛋两文钱一个,买三十枚鸡蛋,开春孵出三十只小鸡,平均一天下十个蛋,一年三千六百五十枚蛋,变成三千六百八十只鸡,一只鸡二十文钱,你整整多算了我们殷家七十三两银子,如果再孵成鸡崽......”
刘管家本来细长的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他当然知道自己多算了二十文钱,他是故意算错的,是老爷和夫人吩咐这么做的,从要钱的反应程度来看看三个姑娘的品性,免得将来娶到家里一只母老虎,顺便看看有没有姑娘会算帐。
姑娘窘迫的态度在老爷、夫人的预料之中,也没敢奢望哪个姑娘会发现算帐算错了,毕竟农家女,会识字都不容易,何况算帐呢?
刘管家想到各种突发情况,想过痛哭流泪,想过破口大骂,想过挥袖而去,唯独没有想到,有个姑娘蹦出来指责自己不讲诚信,算错了帐,还入指责他讹了对方七十三两银子!!!
刘管家讪讪的笑着,难得恭敬的拱了拱手道:“明月姑娘果然聪慧过人,不仅识字,还会神算!是刘某托大了,听说明月姑娘会算帐,所以才有心思试上一试,刘某甘败下风,老夫人,夫人,小姐们,快快里面请。”
前倨后恭,变化得如此之快。
翟氏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头一次向明月飘过来一丝还算温柔的眼神儿。
周家刚刚的阵仗不小,里面的院落格局并不大,只是三进的院子,前院是会客厅和膳堂,中院是内院,后院是下人院和马厩,只是普通的小康之家而矣,根本谈不上大富大贵。
那两个丫鬟和一个车夫也是周家唯三的奴才,刘管家没有卖身给周家,是杂货铺雇佣的大掌柜、兼管家、兼帐房。
因殷贤不喜娘家人,所以殷家人除了老太太翟氏和殷金、殷银和两个大孙子,其他人都没有来过周家,俱都一脸喜色的东张西望。
殷明云一脸好奇的看着各个物事,有会客厅前方雕刻着梅花的影壁,有里面养着鱼的青花瓷大鱼缸,有银制盘子里鲜亮晶莹的水果.....眼睛一眨不眨,几乎要钻到每件物件里面去了。
殷明霞与殷明云正好相反,低着头只盯着自己的绣花鞋,紧紧跟在冷氏的身后,如果不是那抹蓝色的娇嫩的身影,只怕让人忽略了她的存在。
明月也好奇周家这个殷家“富贵”人家的住所,只看了两眼,便咂吧着嘴暗叹,这富贵只是相对而言,不过尔尔,受大中华上下五千年文化熏陶的她,显然很是不屑,自然而然的挑三捡四。
这影壁有雕大鹏展翅、万马奔腾的,雕着梅花是想一辈子倒霉吗?青花瓷釉色不匀,定是官窑淘汰下来的残次品;这大鱼缸里为什么只养鱼不配上荷花?养的鱼不是金龙或锦鲤、是条普通的鲫鱼是什么道理?那盛水果的盆子是竹子的不会让人笑话,若是银的却有种暴发户的即视感,如果炫富,琉璃盏不是更拉风、有情调......
坐在正厅中央的周讼将三个女孩子的表情俱都看在眼里,尤其是对殷明月更是百思不得其解,以往,自己万分嫌弃这乡下的穷丫头,这丫头什么表情,自己拼了半辈子得来的家世,莫不是被她嫌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