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孙玉蔚也委实会折磨人,此时寒月双手端着新衣,又屈身行着礼,如此一来倒是比跪着行礼更是费劲。加之此刻的太阳正照在寒月的头顶,灼热万分,不一会儿的功夫,寒月的额头上就沁出了一层微汗,汗滴凝结成珠,顺着寒月乌黑的鬓发流了下来。
尽管如此,寒月依旧保持着屈身行礼的动作,丝毫未动,静默如初。在这里,孙玉蔚是主子,而她只是个小小的宫女,若是主子没有发话让她起来,哪怕她站成了一尊石像,也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起身的。如若不然,便是给了孙玉蔚一个可以惩治她的借口。
孙玉蔚嘲讽地睨了寒月一眼,悠悠开口说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啊。呵呵,你之前不是挺会叫唤的吗?现在怎么?变哑巴了?”她说着,似是想起了什么,恍然大悟般,“哦,是了,今日狗主人不在,没人给你撑腰,你这只哈巴狗自是不敢叫唤了。”她说完,以缂丝罗扇轻掩着嘴,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孙玉蔚向来喜欢逞口舌之快,她看着寒月被她骂得如此难听,仍不敢辩驳一言的样子,心中畅快极了。她说完了这番话,却还是无意让寒月起身。寒月蹲得时间久了,双腿不禁有些微微地颤抖起来,她极力稳住身子,强撑着维持行礼的姿势。
正当寒月心中暗自叫苦时,身后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道清越又带着点疏离的声音,“孙宝林。”
孙玉蔚闻声,抬眸看去,只见身着一袭靛蓝色广袖锦袍的南宫珩正朝此处而来。“成王。”孙玉蔚点头致意,“成王可是从承明殿而来?”
“正是,方才刚与父皇讨论完政事,此刻正欲出宫呢。”南宫珩行至寒月身侧,看了一眼依旧屈身行礼的寒月,好似不经意地问道,“这是发生了何事?”
孙玉蔚白了寒月一眼,有些不满地说道,“这个不长眼的宫女方才冲撞了我,我正教训她呢,好让她长点记性,免得日后冲撞了其他娘娘们。”在南宫珩面前,孙玉蔚自是不可能承认是她故意为难寒月的,随即便随意说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说来,这孙玉蔚还真是个颠倒是非的好手,白的都能让她给说成黑的。
南宫珩俊眉一挑,说道,“孙宝林真真堪称是后宫典范,为了教训一个宫女,竟肯在这烈日底下待这么久。若是这后宫的妃嫔皆如孙宝林这般尽心尽力、亲力亲为,又何愁治不了这些个奴才呢。”
南宫珩如此说着,言语之中满是戏谑与揶揄,可孙玉蔚偏偏就没听出其中的嘲讽之意,还以为南宫珩真是在夸她呢。寒月见着,只觉十分好笑。
“成王过誉了,你这般说,我怎么好意思呢。”孙玉蔚心里满是自得,她还打算与南宫珩说上几句话,抬眸却见到南宫珩的眼神中并无丝毫的笑意,反而冷冽得如同十二月的冰天雪地。
孙玉蔚忍不住一个激灵,恍若三九天里的一盆冰水朝她兜头兜脚地浇下,浑身不住地散发着阵阵凉意,这哪里还有身处盛夏的感觉?
面如冠玉,薄唇微翕,墨发以嵌玉金冠束起,靛蓝色的广袖锦袍领口和袖口都镶绣着银丝流云纹,腰间束着一条玄色祥云纹的宽边锦带,再配挂一块成色上好的羊脂白玉佩,眼前的南宫珩如此装束,怎么看都是个俊逸非凡的如玉公子。可是不知为何,他的眼神却是如此的阴沉,只消一眼,就让人心里发毛,那种感觉就像是被一条毒蛇给盯上了一般。
孙玉蔚瞧得心里直发怵,没来由地害怕,便不敢再看下去,此时的她只想赶快离开这个地方,“眼下教训也教训完了,我瞧着这日头也着实有些厉害,便先回了,成王你请便。”孙玉蔚说着,便赶紧吩咐内侍们抬着轿辇离去。
见孙玉蔚离去后,寒月终于可以不用再维持这个姿势了。她长舒了一口气,缓缓站起身。许是因为屈身太久的缘故,双腿竟有些发麻了,寒月没站稳,一个趔趄,身子便朝一旁歪去。幸而南宫珩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失去重心的寒月。
一瞬间,一阵清冽的草木香从寒月的鼻尖拂过。南宫珩的手指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煞是好看。夏季的宫女服皆是水绿色的纱质衣裳,因衣裳轻薄,寒月分明能感觉到南宫珩握着她手臂时,那指尖传来的温度。霎时,她的脸庞感觉有些微微发烫。
“多谢王爷出手相助。”寒月真心实意地感激道,“没成想,每次难堪之时都会被王爷遇上。”
南宫珩轻轻放开了寒月的手臂,动作有些迟疑,“许是天意吧。”南宫珩呢喃了一句,他说的很轻,寒月一时没注意。
“王爷,你说什么?”寒月出言相问。
“我并不是每次都正好能替你解围的,以后还得靠你自己。”南宫珩如此说着,“好了,天气炎热,快些回去吧,我也要出宫了。”
寒月闻言,依规矩行了一礼,二人便在此分道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