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鹿依有严重的口音。小时候,舌头底下多一根经,说话总翘起来,母亲带她去医院剪掉,没有纠正过来,反而更严重。
后来,林鹿依认识麻醉药的用处时,她猜想,会不会是医生没给她打麻醉,直接用剪刀,所以,她的舌头痛怕了,就下不来了。
这也不能避免她被同学冷落,只要她一开口,就会有人跟着她学,然后像得到一个能笑一整天的笑话。
林鹿依算不上富足家庭,但能称得上小康之家,在同学眼里可以说是有钱。虽说林父林母忙于生意,很少过问她学校里的事,不过关于学习上从不含糊,每天小汽车接送。
小孩子心性浮夸,攀比和嫉妒并存,横竖觉得自己比不上,就抓着她的痛处不放,宽慰自己幼小的心灵。
林鹿依性格孤僻,骨子里执呦,跟父母的关系,如履薄冰,除了敬畏就是害怕,更别说会主动去跟他们说受人欺负。
时间长了,林鹿依有一套自己生存办法,把随波逐流作为人生格言,降低存在感,假装哑巴,埋头看书,然而她的学习没有因此进步,而一直在走下滑路。
父母的叹息,老师的漠视,让她越来越形同隐形人。
初中学校的草坪,是真草,泥土地冒出的杂草,头天晚上下一场大雨,耷拉在人脚板下生活小草如获新生,遥跩着叶躯,新黄泥土绕着周身给予养分。
一个星期一次的体育课,大家要围绕草坪跑十个圈,再各自活动,林鹿依做尾巴跟在后头,动作慢慢吞吞,因为惯性垂着脑袋,一晃一晃,连几个男生跑过一圈到她后面都没发现,脚仓促向前冲,整个人直直趴在草坪上,膝盖刺痛感传遍神经。
“哈哈,真笨,跑步都不会跑!”讥笑声刺耳。
“r-o-u,l-o-u,哈哈。”
“跑步怎么说来的……”
有时候,一个极无存在感的人,有点风吹草动,会被人放大至天灾,而在忍受尴尬难堪的夹缝中,那人的扶持,让林鹿依漠然中刹间踏实,像缩在土坯下观望残酷世界的草尖,一点点踏出头来。
“我扶你起来。”温柔稚嫩的声音乱了林鹿依的麻木,一只有力的手抓住她的手臂,另外一只手捧着试卷,看样子是刚从老师那里回来。
林鹿依认识她,郑楠,老师最喜欢的学生,同桌嘴里谈论的人,女生男相,干净的短发,尖瘦的下巴,高挑的身材远远超过同龄女孩,经常会被人错觉,她是个帅气的小伙子。
林鹿依就有很多次想知道,郑楠是男的,还是女的?
郑楠扶着她去清洗一身狼藉,裤子窟窿一个小洞,膝盖破了一大口,疼痛难忍,简陋的学校还不具备有校医的条件,要去诊所,得出校门往下走一公里,有个香骨诊所。
林鹿依想着熬到放学,郑楠却给她请了假,一路背着她到诊所。
太阳暖洋洋,如背上的温度,暖和万丈,微风随着喘气声深呼浅入,林鹿依一如既往忘了她有语言这个功能。
香骨诊所的医生叫李香骨,墙上挂着她的简历,名牌大学,从事骨科十年,丰富临床经验,林鹿依坐着椅子上,面壁似一个字一个字默念。正要读二遍,与李医生交涉的郑楠回到她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