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生不明白今日夏紫纤如何关心起这些琐碎之事。她一向自命清高,与自己一起的时候固然和颜悦色,但是从来不会闲聊那些家长里短。安生明白,夏紫纤绝对不会是无缘无故地向着自己打听这些事情的,必然事出有因。
夏紫纤并未觉察安生心里的百转千回,复又关切地问道:“那冷神医府上还有什么人?缘何出门都没有个长随?看他气度不似小户人家出身。”
适才好歹还是拐弯抹角,这次问得可是直白了。安生看她眉眼飞扬中焕发出来的光彩,心里便隐隐约约有些醒悟过来。她不断地打探冷南弦的家世,莫不是有些心悦?
夏紫纤心气高,尤其是寻常看那些话本情爱书籍较多,不屑于碌碌无为的凡夫俗子,就连孟家这样的家世都看不在眼里。所以前世里,她才会挖空心思想要进宫参加选秀,将她夏安生不惜踩落泥泞里。
安生想起初见冷南弦的那一眼怦然惊艳,觉得冷南弦可不便是如话本里的谪仙一般,出尘脱俗,瞬间便能俘虏女孩子的芳心?只是适才看冷南弦的府邸,虽然雅致,但是比不得夏紫纤心里富丽堂皇的憧憬,是养不住这只金凤凰的。
她如实道:“我一出一进,只见到一位随身药童,并不曾见到他人。”
夏紫纤“喔”了一声,漫不经心地把玩着自己胸前一绺秀发:“看冷神医温润如玉,待人接物定是彬彬有礼的吧?”
安生笑笑:“并不曾同他攀谈,无法比较。闷头抄录完药方便直接回了。”
夏紫纤见终究打听不到什么,略有失望,又唯恐被安生参透心思,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每日在屋子里太闷,便喜欢问东问西,好奇心竟然也重了。”
此地无银三百两,安生笑笑:“等你这几副药吃完,相信便可以下地走动了。”
一句话令夏紫纤瞬间又满是希翼:“冷神医他有没有说起,下次过来针灸是什么时候?”
安生依旧是摇头:“他看起来那般清贵的人,如何会与我说话?自始至终都是不屑于搭理的。”
夏紫纤不好意思地笑笑:“今日真是麻烦你了。”
“都是自家姐妹,没有什么好客气的。”
“还有,还有,以后药膳怕是也要麻烦你呢。”夏紫纤吞吞吐吐地说:“你也知道的,这药膳差之毫厘失之千里,稍有差池怕是药效适得其反。府里厨娘全都目不识丁,这些细致的活计她们怕是做不来。”
安生不过微微一笑:“你往日里待我的情分我是知道的,不过举手之劳而已。”
客气地谦让两句,安生便回了自己小院。
端午已经将她换下来的衣服洗过了,绽开的地方也补缀得齐齐整整,就晾在院子里的石榴树旁。安生有那么片刻的愣怔,觉得好像是姐姐回来了一般,心里升腾起一股暖意。
端午听到她的脚步声便从屋子里出来,冲着安生弯了眉眼:“二小姐回来了?”
安生冲着她笑得就真诚许多,一指那衣裳:“你给我洗的?”
端午点点头:“这些粗鄙的事情自然是要由奴婢来做,就是怕笨手笨脚的做不好,小姐见笑。”
安生与安然虽然贵为夏府小姐,名义上也有连婆子与青橘两个丫头伺候。但是连婆子好吃懒做,又是恶奴欺主,天天打着薛氏的旗号,针线从来都不摸一下。而青橘里里外外,做事辛苦,许多力所能及的事情安生自己顺手做习惯了。
她觉得,自己赶走连婆子的决定一点也没有错,端午虽然是夏紫芜院子里派遣来的,好歹倒是勤快,低眉顺眼的也有个奴婢的样子。
安生撩帘进了屋子,妆台前醒目处放着一枚鸡蛋。
端午站在门口,对着安生提醒道:“那个鸡蛋是奴婢让厨房里的张婶偷偷给煮的,消肿挺好的。”
对于端午突然这样明显的示好,安生并不以为意,自己这里一没有金银珠宝可以图谋,二没有权势富贵可以攀附,一穷二白,还能害怕别人心怀鬼胎么?端午若是有什么阴谋诡计,也只管放马过来就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既然防不胜防,便索性不去管她。
不过,安生宁愿相信,端午不是像夏紫纤那般两面三刀的人。
她将鸡蛋捡起来,握在手心里,还有些暖暖的。她阴沉了多半天的心里突然就阴霾散尽,觉得,这世间,或许并没有那样阴暗。
“谢谢。”她闷声闷气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