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着眸子,盯着那一块红胭脂看了一会儿,这才将视线投向平嫣,冷漠的,漆黑的,教人辨不出意思,反而忐忑。
“除了封城戏台上那一面,我还未曾见过你涂脂抹粉,看来你跟着婉青,这几日心情不错。”
平嫣心里一个咯噔,总觉得他意有所指。
“少奶奶人很好,温和善良,同那些权贵家的妻眷都不一样,大少爷娶了一位顶好的妻子。”
沈大少面无表情看了她一阵,慢慢地笑了,唇角微扬,眸心却沉下了些,“你倒是会说话。”
平嫣敷衍的笑,“大少爷还有什么事吗?”
“后日我要回长州,既然二弟托我照顾你,你理应和我们一块儿回去。”他捡了椅子慢慢坐了。
“我虽怀着二少爷的孩子,但毕竟无名无份,就这样一道去你岳父的地盘上,众口悠悠,怕是对大少爷的名声不太好。”
沈大少冷笑一声,有些尖锐的讽刺,“你还真是为我着想。”他撑起身子,盯着平嫣,眯眸片刻,缓缓道:“还是你另有打算?”
“我这样一个被囚禁的犯人,能有什么打算的机会。”她颓丧的叹息,“既然大少爷都不怕别人说闲话,我去便是了。只是我一直有一个疑问,大少爷这样困着我,究竟是什么用意?那晚你酒醉,说了些荒唐的话,可我也知道大少爷雄心壮志,绝不会为了这个囚着我,那到底是为了什么,我就不得而知了。”
他淡然以对,目光里也有了一丝高深莫测,“知道的越多,危险就越多,你只要乖乖的,在我这里就是最安全的。”
以他的缜密性子,平嫣知道不会就这么轻而易举的套出话来,当下也就一笑置之。
他喝了盏茶,起身走时又道:“前些日子董国生去清远镇督战,因董长临逢病,经不起跋涉,留了他在青州养着,今日他身边的小厮来传话,说明日董国生派来的亲信要护送他回义远城,走之前他想见你一面。”顿了顿,又道:“你自己决定,去不去,都不打紧。”
平嫣颔首,掩下心里的不知所味,“多谢告知。”
自青运帮灭门后的这些日子,她几次三番上门,都是见不着董长临的面儿,就被屋外侍立的卫兵找了各种借口请了出来。
究其原因,应该是现今她与沈钰痕的谣言满天飞,董家避嫌,不许她入门确是明哲之道。
今日这一见,许是要把许多话说明白了吧。
沈大少差人开车送了她去,她一下车,那人就极有眼色的撑开一把竹骨油伞,罩住漫天雪丝。
“小姐,大少特地嘱咐了,为了安全考虑,我还是陪您一起进去为好。”
平嫣接过伞,笑道:“我与董家少爷也算交情匪浅,此去也不过叙旧,不会有事的,我自己去就好。”
那人想了想,点头道:“好吧,那小姐一切当心,一个时辰后,若是小姐还不出来,我就只能硬闯了。”
平嫣苦笑沈大少的多虑,应允道:“好。”
迎人的是砚台,才几月未见,他消瘦许多,双眼无神,眼眶外一片积滞时久的红肿伤劳,见到平嫣时,他几欲落泪,唤了声少奶奶,目光一僵,又改口道:“小姐,您快跟我进去吧,少爷已经等了您好久了。”
平嫣见他几乎憔悴脱相,以为是他一时无法接受小幻的死,边同他往里走着,边惋言宽慰,“砚台,前些日子青州兵变大乱,那些杀害小幻匪寇妄求趁乱大捞一把,已经悉数被击毙了,这也算是为小幻报了仇,小幻知道你对她的心意,也定是希望你能活得高兴,你且宽下心吧,莫要让她走得不安生。”
她这一席暖人心肠的话立即就逼出了砚台的眼泪,他颤巍巍的跪下来,平嫣想要扶他起来,他跪得如山似根,硬是给她磕了三个头后才肯站起身子。
“谢谢小姐的好心,还肯为小幻收尸入土,没让她暴尸荒野,让野狼叼了啃了。”
平嫣也觉鼻酸,可生离死别的切皮疼痛,只能疗以时日,绝非旁人几言劝祷可减。
砚台停步,望了眼门里,踟蹰道:“不瞒小姐,近日来少爷的身子越发不好了,想来也就这两三年的光景了,可少爷他不想让督军记挂,一直瞒着。”
他叹一口气,泪微垂,讲出心窝子里的话,“少爷待小姐的真心,天地可鉴,只能怪老天错点了鸳鸯谱,才引出这样一番三人痛苦的事来,我知道是沈二少爷识得小姐在先,我也看得出小姐对沈二少爷情深义重,我家少爷本不该横刀夺爱,可事赶着趟,也不全是我家少爷的错。恳请小姐看在往日情分上,能同我家少爷讲几句贴心暖话,能好好劝劝他,至少能让少爷在之后的日子,活得稍微开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