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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他在棺材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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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嫣拿手使劲夯捶着头,像是要把脑袋撬开。沈大少将她放下,锢紧她双手,她哭腔仍浓,似一张嘴闷在罐子里,哭声猛烈,却听来密不透风,更是令人心疼。沈大少捧起她的脸,让她看着自己的眼睛,“我在这,我在这,你怕什么呢?”

天光像一尾黑鱼,翻了个身,腹背上的颜色压下来,如一口黢黑的锅。在这样的色调下,他的双眼仿佛是打磨出来的,是一种磨砂的玻璃球子,在泥土里爬滚久了,沾满了灰。这双眼睛不该是沈钰痕的。他的眼睛是会眨动的星星。她推开他,双手护在胸前,做出防御的姿态,“你是谁!你不是沈钰痕!”

他上前一步,她就后退一步,直到将她逼到墙角里。

她横着弯月刀抵抗他,他也没什么怕的样子,只微微前倾身子,摸了摸她的头发。刀尖几乎要刺上他的喉咙了,他笑着,虚张声势极了,像是在看她的笑话,笃定她不会动手杀他。

“你再仔细看看,我不是沈钰痕,能是谁?”他往前凑,鼻尖挨着她鼻尖。

平嫣一身冷汗被捂热了,腻腻贴在衣料上,像在又潮又暖的棉花里闷久了。她的记忆也是潮热的。望着他的脸,那似乎就是沈钰痕的样子,又似乎不是......他捏住她的手腕,像要掐断蝴蝶的翅膀那样,“许平嫣,我就是沈钰痕,从今天起,你看清楚了!”

他略一用力,她手一麻,刀直直坠入地下,锵一声。他顺势握住她的手,声音柔和了些,“你整日里都在瞎想些什么,要好好养胎,不要再疑神疑鬼了。你总该相信慕子成吧。”

他捡起弯月刀,塞进口袋里,“我先替你保管,太危险了。”牵着她走。这是正月十四,明日就是元宵节了,冷冷清清地,更像是中元节,没有香火,鬼也懒得出来。又要打仗了,能逃得都逃了,逃不掉的都在等死。他们走在街上,与老弱病残们看来大不一样,更像一对孤魂野鬼,不知是在找坟,还是找人。

回来时已是八九点了,平嫣木头一样,被他喂了水,扶上了床。他替她盖好被子,又在床头坐了一会子,还是依依不舍的,“我晚上不能陪你了,要去处理些事务,我让丫头偎了汤温着,你先睡一觉,醒了再喝。”

平嫣闭紧眼,可分明睡不着,只是不太敢看他那张脸,一看头就疼得厉害。他低声叹了口气,直起身子走了,开门关门都是轻轻的。也不知过了多久,屋子里没他的气息了,她才睁开眼。

她住在一家医馆的后厢房里,那位年过半百的老中医被他承包了下来,专门看顾她的胎。屋里有些破旧,处处有药草的清苦味,呆得久了,她好像是泡在浓稠黑汤里的一味黄连,从头苦到脚。她望着天花板,是那种老式的房梁,腰粗的榆木发黑发黄,倒挂满了一把把风干的中草药,像一双双手的标本。她直愣愣的躺在床上,更像一个标本,浑身是干瘪的,脑子里没东西。

她想起易逢君,觉得有必要去找他一趟,也许能问个明白。想到这一茬,她更加意乱慌张了,生怕从易逢君那里听到什么离奇古怪的真相。他应该就是沈钰痕吧......她又开始一遍遍想沈钰痕的脸,想得头疼欲裂,折腾到天破晓。

她顶着乌青的一双眼起来,草草收拾了下就出门了。她一直知道医馆里养了些闲人,是专门保护她的,也是一种监管,这是他安排的,没有事先同她商量。这一点十分不像沈钰痕。她加快了脚步,招了黄包车上来。车夫的脚铃一阵阵响,穿梭在街巷,像是下山的道士摇着收妖的铃,响得人心头发虚。她要甩掉他们,不时给车夫低声指路,漫无目的的跑。那几人甚狡猾,又行动快,怎么都跟不丢。她正犯愁,频频回头,却发现那些人忽然间不见了。她没来得及细想,赶快催促车夫走。

他躲在街拐角,看着她走远的背影,拿掉脸上的鬼脸面具。他的脸在爆炸中烧着了,额头上都是黑红烂肉,甚至比他手里的面具还要可怖。等到她的影子看不见了,他复戴上面具,眼里寒光岑岑,仔细拿块白麻布拭干净了刀刃上的血,转身而去,几乎难以捕捉他的脚步,像一阵黑风。

他早已看不见了,那块麻布才悠悠坠下地,落在地下三四具尸体之间。

易府的老管家给她沏茶,她忙说不用,只问易老爷如今在哪?

老管家道:“我们老爷啊,他都走了好几天了,说是去外地了,有一单合同要谈。”

平嫣知道藏宝地图在他手里,那他定是拿着地图找宝藏去了,就是这么巧,青铜盒子打开后不久,江北援军就到了,这说明什么?江北三省堂而皇之的蹚这浑水,还不是为了前清宝藏,看来易逢君瞒着沈钰痕和江北缔结了盟约。她想起白衡的话,她从青州到清远镇这一路都有人跟着,这人是沈钰成。在这之前除了师父,只有他知道自己的身世,看来他早就知道打开青铜盒子的关键了,怪不得拘她在身边那么些日子。至于后来这么轻易让她上了船,许是他察觉到手里的青铜盒子是假的,这是用她做饵诱鱼上钩呢。

这套一个接着一个下,他们都是一只只成了精的狐狸。她从一个套又跳入另一个套里,生生死死了好几次,现在想来真是令人发笑,原来是自己目光浅薄,看不透人心世事。说不定她如今还在一个套里呢,只是不自知罢了,隔着肚皮,谁能看到谁的花花肠子呢?

天有些阴,是生的蟹壳色,泛着点亮,太阳还在云层里酣睡。冬天的太阳没有争强好胜之心,撕不开摧城似的乌云,能出来就出来,不能出来就罢了,像在冬眠。平嫣却觉得天光刺眼,拿手挡太阳,挡了半路才发觉太阳早没了影子。她还是觉得刺眼,酸胀酸胀的,像一缸酸菜泡久了,齁得很,连鼻子里都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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