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期间,何夫人没有出声,就当裴宝儿不存在似的,支着手靠在软垫上,微眯着眼似乎在小憩,任由青栀轻轻地在她太阳穴上打圈按摩。其他人也不敢言语,裴宝儿只能当自己是个木桩子,眼观鼻鼻观心。
好不容易等到那位白檀姑娘过来,答话时却畏畏缩缩,眼圈红红,像是要哭出来似的。
“……回夫人,晚膳时姑娘进了一整碗海带豆腐虾片汤,粳米饭,还有单子上的两样小菜,一个素的溜菌菇,还有一个半素半荤的胡萝卜芹菜炒肉丝……”还双手微颤着奉上了近几日的膳食单子。
裴宝儿眉头拧得死紧,难不成自己猜错了,何大姑娘真是被饿出来的毛病?
“夫人,不是奴家为自己开脱。只是这方子跟一月前无甚差别,大姑娘初初有些不适应,后来慢慢都好了,怎么过了这么长时间才突然出问题?其中必有蹊跷!兴许,可以再请大夫查看一番,确认下是不是这膳食方子有问题,伤了大姑娘的玉体。”
青栀见自家夫人神色不耐,便替主子发话:“裴娘子可真是好口才,说得奴婢都险些信了。若是大夫来了,指不定你还要把病因编排到别的什么上呢。譬如说,大姑娘睡觉不老实踢被子着了凉,又比如说,大姑娘喝了隔夜的茶水什么的,是不是?左右不是你的责任就是了,巧言令色!”
裴宝儿看向何夫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今日总在蹙眉的原因,她忽然意识到这位何夫人的印堂还挺窄的。面相学上说这种长相的女人比较容易钻牛角尖,且多疑。不禁感慨,看来自己八成是要背下这个莫名黑锅、然后卷铺盖滚蛋了。丢了这个大主顾事小,得罪了本地龙头县令一家,这后患可就无穷了。只希望不要祸害到王家,不然她罪过就更大了。
她叹了口气,准备承受何夫人的雷霆之怒时,突然听到一阵喧嚣之声。
远远就听见院子里有仆妇或婢女惊讶道,“大姑娘,您怎么过来了?”然后便是纷纷劝她回去休息。
何夫人斥了句“胡闹,不好好歇着跑出来做什么?”青栀便领命出去,准备把人哄回去,只是何府众人的吨位和何大姑娘一比都跟小鸡子似的,完全是螳臂当车。
裴宝儿也探头去看,她倒不指望这小姑娘能帮到自己什么,何夫人虽然看着弱质纤纤,但到底是何家主母。她就是好奇,先前青栀的形容让她觉得何大姑娘病得不轻,都快卧床不起了那种,如今还能活蹦乱跳跑过来,想必没她说得那么糟糕?
何大姑娘在众人簇拥下硬是挤进了屋子,“娘,你不要怪裴娘子,都是我的错,昨晚,昨晚是我贪嘴了……”
“什么?”何夫人闻言瞪直了眼。“你再说一遍?”
何大姑娘在屋里快速唆了一眼,然后一脸羞愧地跺了跺脚,跑到何夫人旁边,拉着她的袖子撒娇。
“阿娘,我知道错了,您罚我跳操吧,别罚裴娘子了~好不好嘛~人家就是馋肉了,特别想吃烧鸡~~”
白檀终于颤巍巍地跪了下去,哭哭啼啼地认错:“是奴婢的错,奴婢不该一时心软,偷偷出去聚福楼买了烧鸡给大姑娘解馋,害得大姑娘遭罪……”
原来,自裴宝儿告诉何家母女减肥大计还需要坚持半年到一年,何大姑娘就生出一丝无望的悲愤感。因为这个月实在是太难熬了,简直是度日如年,还要熬过12个这么漫长的折磨,简直是生不如死啊!想想那些她最爱吃却被裴娘子列为什么三高食品的红烧肉、糖醋排骨、炸丸子,还有整整一年时间不能跟它们相会,真是令人痛心啊!
于是,她昨天就忍不住,软硬兼施地逼着白檀帮她“偷渡”只烧鸡进府。因为她知道,府中的厨娘都只听她阿娘的话,肯定不会给她做,她如果去要单子外的吃食,这消息不过一盏茶就能传到她阿娘耳里,然后她明天的饭菜说不定会更加清淡难吃……
白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地“招供”,却被何大姑娘打断。
“哎呀,不是说了让你假装不知道的嘛。你这么一交代,阿娘肯定要扣你月钱了!”何大姑娘跟没事人似的,说了白檀几句,又一脸不耐烦地把她“赶”了出去,说是让她去煎那张大夫开的药。
何夫人哭笑不得,“行了,在我面前玩心眼,不就是怕我罚她么?”
两母女腻歪了几句,这才想起旁边还杵着个面色尴尬的裴宝儿。一时间,何夫人的脸色便有些僵。
她自知错怪了裴宝儿,自家姑娘腹泻完全是因为她自作自受,先前吃了一个多月的清淡饮食,胃口都养娇了,一时间暴饮暴食吃进去一整只烧鸡当宵夜,据说还吃了偷偷藏起来的月饼两个,这样不闹肚子才怪呢!可她又拉不下脸来向裴宝儿道歉,只得含糊着说了句“都是一场误会。”
裴宝儿无可无不可,何夫人对她来说就是个主顾而已,她不指望能跟对方能攀上什么好交情,只要何夫人不迁怒她让县令大人把她抓起来就好了。毕竟,何夫人不是王太太,她老早就看出来这何夫人不大好相处。
本来她就不大乐意接这任务,还不是看着王太太的人情和何家的势力,这才逼于无奈嘛。都说伴君如伴虎,作为一个升斗小民,跟七品芝麻官打交道都得提心吊胆,真不容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