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如玉阁正式开张。
期间,除了何县令突然“告老还乡”、苏县丞临危受命顶上县令一职的消息有些令人诧异,其他事情都有条不紊地按计划进行着。
裴宝儿紧锣密鼓地准备着前期铺子的库存,还在何家还乡前,抽出空子去拜访了一次何大姑娘。
历经三个多月的魔鬼训练,再加上突然从县令家的小姐变身为普通姑娘的落差让她有点小忧郁,何大姑娘如今瘦下来不少,也就比秦嫂子胖上些许,目测只剩下一百四或一百五了。脸上的肉少了,原本清秀的五官便显了几分出来,整个人看上去终于不再是一团肉球了。
何夫人倒是没见着,听说卧病在床,已经好几日没见人了。
刘云那案子之前,裴宝儿对何家人观感不坏,即便何夫人不大看得起她,到底何大姑娘和自己处得还不错。那之后,裴宝儿简直连何家的门都不愿意登,原本隔几日去一次的惯例也被打破,何家似乎也自知惭愧,不敢上门来扰。
后来,听说在御史大人的干预下,何县令被撤职,又命新任的苏县令重审了案子,改判刘云无责,而林四因为诬告还要给刘家赔礼道歉。道歉什么的裴宝儿没见着,不过省了一大笔银子,又听说林四被林四太太追到街上打了一顿,这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裴宝儿没打算停止和林大太太的合作,即便没了那五十两的债务,赚钱总是很重要的。
毕竟,这世上最稳固的关系不是感情,而是利益!
唯一古怪的事是,如玉阁旁边原本开得如火如荼的一家成衣铺子突然关门大吉,没过两天,突然摇身一变成了间书坊,生意清冷得让人咋舌。
林大太太虽然精明强势,但很是知人善用,在铺子装修方面还比较重视她的意见,故而,开张前裴宝儿往如玉阁跑了好几趟,路过时几次都看到书坊里的小伙计打着呵欠流口水,就差没躺在书堆里睡觉了。她心里不禁暗暗鄙视,来日自己开了铺子绝对不能招这么懒散的伙计!
更古怪的是,她进过那书坊看了一圈,发现里面和城里另一家书坊画风完全不同。后者更侧重什么经史子集的,最多有基本农书或算术方面的书,总的来说画风十分正经,也很枯燥。但这家有生书坊就不一样了,除了少数几本凑数用的经史子集外,更多的竟是各种杂书,如名家手札、隐士游记、野史话本等,尤其是各种稀奇古怪的话本非常多。跟那家玉洁冰清的书坊比起来,这有生书坊简直就是个妖艳贱货小妖精!
裴宝儿果断抱了一堆话本回家,作为工作之余的消遣。
她随便翻了两本,把狐妖书生聊斋风的挑出来放到一边,目光落到了一本《地主家的小娘子》上。本只想睡前催个眠,不料却越看越入迷,差点看了个通宵,连第二天铺子开业的正事都给忘了。
次日,她一脸困倦地站在铺子门口等剪彩,眼神却不住往隔壁书坊飘。
她有充足的理由怀疑,写那些话本的人有80%可能跟她一样,都是穿越的。不然,哪来的那些娇妻带球跑、霸道将军爱上我这种浓浓初代女频言情画风的话本!而且,里面那些个剧情多半换汤不换药,无非是现代背景改成古代,总裁换成将军、王爷之流罢了。最关键的是,这个画风的话本上著者一栏全都是“宝塔河妖君”,这笔名一看不就是穿越者寻亲的暗号吗!
裴宝儿心里存着事,等放过了鞭炮,便觑了个空子钻进隔壁书坊,寻那小伙计套话。
小伙计今天没有在打盹,难得勤劳地打扫起了书架上的灰尘。只是待她问起那些话本,小伙计却只摇头说不知道。
“这位娘子,我只是看店的,卖什么书、哪儿进货这些问题,只有我东家才知道。”
裴宝儿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敢问贵东家可是本地人士?姓甚名谁?”她正在思考直接问是男是女会不会太露骨,被小伙计以为自己有什么非分之想,却见小伙计眼睛一亮,扔下手中的鸡毛掸子就往店门口迎去。
“东家,您来了!”
闻言,裴宝儿心中一喜,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因铺子门口朝西,这会儿不过辰时末,她转过身看到的来人是逆着光的,看不清对方面容,只看到对方身形高大,略微瘦削,是个男子。
她略有些失望,想必此人不是写那话本的人。那位穿越者同胞明显是个女的,不然书中的情感、细节等描写不会那么细腻。此外,若是个男的,能写出这种话本,想必也是位“姐妹”。
来人越走越近,她却吃惊地睁大了眼睛。
这,这这不是那天在她家门口讨水喝的那位古怪贵公子么?
来人显然也认出了她,脸上露出了一丝恰到好处的微诧表情,甚至还有一点淡淡的笑意。他唇角没有上扬,但裴宝儿觉得很奇怪,她似乎能从他的眼中看到那股笑意。
这是讨水那天这张面瘫似的脸上未有出现过的神情。
男人解下披风,任由小伙计殷勤地将其挂到一旁,朝裴宝儿点了点头:“好巧,娘子来买书?”
不知为何,这一声“娘子”竟让裴宝儿有些脸红。这个时空的称呼真是怪羞耻的,朝着已婚妇女喊娘子,难道不是很容易让人误会吗?
她清了清嗓子:“咳,对。”又胡乱拿起几本书,一边让小伙计结账,一边绞尽脑汁思考如何从男人口中套话,以找到那位宝塔河妖君的下落。
男人却凑了过来,看了眼她手中书籍,轻笑一声,似乎意有所指地问:“娘子要买经义,怎能落下《礼记》,还有《大学》这两本?”
他贴心地自旁边书架上抽了两本蓝皮线装书出来,递到她面前,然后关心道:“可是你家夫君或是兄弟准备科考?今年的乡试似乎已经结束了……”
裴宝儿这回真脸红了,她匆匆接过书本,指尖却再次不经意碰到对方的手,像有根羽毛挠过似的,痒痒的。她恩恩两声,硬着头皮买了单,然后落荒而逃。
她却不知,她离开后书坊里气氛又是一变。
平日懒散的小伙计周身气质一变,竟变得有几分精明内敛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