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宝儿梳妆打扮要出门,自然不可能瞒得过北雁等人。后者得知她要和王爷、小世子一道出去玩,登时喜得不行,将手中那串红蓝彩线和生花盆都放在一旁不管,喜滋滋地跑过来要给她挑衣衫、选首饰。
结果,裴宝儿一概不要。
她坐到梳妆台前,往自己脸上涂抹着深两个色号的粉底,眉毛画得粗粗的,还特地给耳垂上了几层粉,将耳洞遮得严严实实。
最后,身上穿的既不是北雁费尽心思挑出来的那件清新怡人的浅鹅黄夏衫,更不是什么贵气逼人的云纹暗锦八宝裙,而是样式简单到极点的一件男式长衫。
裴宝儿本就生得高挑,比寻常女子要高出些许,再束个胸,这么一打扮下来,整个人活脱脱就成了个年轻俏书生。再加上她目光坦荡,落落大方,举手投足间煞是自然,哪里还有半分女儿姿态?
也不怪齐珩乍一看便吃了好大一惊。
齐郯小朋友倒是不怎么诧异,他虽然年纪小,但记性可好,裴宝儿从前也曾女扮男装过那么几次,他都还记在心里呢。
他牵着裴宝儿的手,见到齐珩,又蹦蹦跳跳地要往他爹那儿跑,只扯着裴宝儿的手不放,后者只得被他牵着快步过去。
“爹,爹~我们去放灯吧~”
齐珩微微一怔,有些奇怪地看向裴宝儿,眼神中带着些许疑问。
裴宝儿难得出来逛夜市,心情愉悦,面上也带着点笑意,揶揄道:“王爷难道不知这七夕放河灯的习俗么?”
七月初七,又称七夕,乃是民间鹊桥会的节日。也不知从哪一个朝代开始,便有了这样的习俗。大意是,怕牛郎看不清暗夜中的鹊桥,便在人间河流放灯,好让牛郎织女顺利相会。
到了后世,又有演变为放天灯祈愿的,不过在此处,尤其是京城,天灯还没流行起来呢,造价也昂贵,大多数平民百姓还是会选择去护城河边凑个热闹。
齐珩自小生在宫廷,宫里每逢七夕多半会由正宫皇后组织个宫中小宴,参与者仅限如花般的妃嫔们,一起穿针乞巧、拜织女、吃巧果,再皮笑肉不笑地唇枪舌战一番,也就没别的了。
他生母魏太妃性格端严方正,出身官宦之家,家教严格,也没机会接触这些个民俗,更不可能口口相传地特地告诉他这么一件事。自打记事起,到成人之后,这对母子之间说的最多的还是学问、功课、宫闱阴私等等无趣的话题。
前几日,还是听孙桥几人窃窃私语,商量着七夕这夜换班的事情,他随口问起,才知道原来今夜是民间儿女相会的好日子。而后,不免心思一动,借着胖儿子这双手送了一纸信笺过去。
但他其实压根不晓得具体有什么民俗活动,左右不过是拿着陪儿子去夜市上逛吃的借口,与她好生独处一番罢了。
如今听裴宝儿大略这么一解释,他却突然来了兴趣。
“我本以为,放河灯是中元节才有的。”齐珩不经意扫了眼裴宝儿垂眼看向小胖子的柔和笑意,心中一跳,而后缓缓问道:“这河灯,街市上可有的买?”
裴宝儿随口道:“多半有吧。普通百姓可不比你们,逢年过节都有一堆下人闲着没事做灯玩,都得忙着养家糊口呢。”
果然,到了青年男女来往络绎不绝的街市上,专门出售各式河灯的摊位十分多,基本上是走十几步就能看到一家,看得出来都是各家手工做的,造型虽然算不上多精巧,但都很用心,后世的批量生产是没得比的。
齐郯小朋友还记得,今年过元宵节的时候,他阿凉就带着他去看了一次灯会。那天的灯就比今天的这些个印着人像和大段大段黑字的好看,还有小鸭子、小兔子什么的,造型十分可爱。他当时很喜欢那个兔子灯,硬是缠着他阿凉给他买了,哪怕几天后他们搬家,他也死活要抱着那只小兔子上车。只可惜,他前一阵子又搬了一次家,兔子灯却在后来运送的途中被磕坏了。为此,他气得三天没理那个姓雷的护卫大哥。
“阿凉,我想要兔子灯~”他扁着嘴扯了扯裴宝儿的衣角,委屈巴巴地卖惨。
裴宝儿当然还对那只命运坎坷的兔子灯记忆尤深,一想起这事就更想对着齐珩翻白眼。
她摸了摸儿子的大头,哄他说一定给他再买一个,于是两母子手拉着手去找兔子灯,齐珩直接被抛在了脑后。
他也不急,慢悠悠地跟在两人身后,保持着落后三四步的距离,这样其实也挺好,两人日常互动的一颦一笑均落入他的眼中,让他不免生出些“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感觉。
只是,这么走了一小会,斜下里却突然走出一人,面沉似水,还一板一眼地拱手向他见礼。
齐珩还没开口道“免礼”,但来者十分自觉,只是微微弓了弓腰,口中低低道:“此间人多口杂,还望王爷恕下官失礼。”这便是只行了个平辈之间的普通礼节,若是细究的话,确实是有些不敬了,可对方的话也挑不出什么错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