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贾六的信条就是凡事必须经过调查才能有发言权。
栓柱是他家的家生子,打小就没接触过水师,跟他一样属于水师门外汉,所以对其隔行打牛冒然指责水营有问题的行为颇是不满。
一卖膏药的跑去指点人家盖房子,这不闲的蛋疼么。
再说,少爷都高度评价水营官兵,连钱和肉都许出去了,你这会站出来提出有问题,不是当众叫少爷难堪么。
懂不懂做人?
自古以来,当场让领导难堪的部下,有几个有出息的?
问题是栓柱没考虑太多,他用科学的态度请少爷用屁股再想想,好生想一想。
就是水师炮船用的是实心弹,这大铁球轰出去把靶船砸出几个大洞来他信,可爆炸是怎么回事?升起冲天火光又是怎么回事?
“嗯?.”
经过仔细的推理以及结合实际后,贾六得出一个结论,他这个领导干部明显被水营这帮人忽悠住了。
也就是栓柱竟然在此事上面比他还要专业,一眼瞧出有问题,而他这个主子却傻不愣几的拍手叫好呢。
虽然这让贾六显得太过业余,但心中还是高兴,说明在他的影响下,身边人都得到了一定程度的进步。
可主动承认自己水平不行,未免有点伤自尊。
“其实.这个问题我刚才就想到了,之所以不说出来,主要是大局需要。”
贾六也是实事求是的一个人,说他其实一眼就看穿了,但这件事不好现在戳穿,需要从长计议什么的。
主要就是在栓柱面前给自己找个台阶下。
“什么大局需要?”
栓柱最大的坏毛病就是杠精——打破砂锅问到底的那种人。
这让贾六十分头疼,只得吱唔道:“就是.就是这个问题涉及到很多复杂的问题,想要解决这个问题又涉及到好多问题,现在我们知道了这个问题,但不能围绕这个问题大作文章,那样不利于解决问题,也不利于团结问题”
保柱竖耳听了半天,也没听明白总统阁下究竟说了些啥。
好像这个问题那个问题,但最后还是没啥问题啊。
栓柱则盯着少爷幽幽半响,摇了摇头道:“少爷,自打你当了大官后,我发现你开始脱离群众了。”
嗯?
要不是自己半个月前在《大清日报》刊发过一篇基层官员要时刻联系群众,不能脱离群众的文章,贾六肯定拔出他的遏必隆宝刀将栓柱砍翻踹进渤海。
一山不容二虎。
“我说过多次,不要动不动就扣帽子,我什么时候脱离群众了?”
贾六非常气愤栓柱扣下的这顶帽子,天地良心,他可是无时无刻不将百姓利益放在第一位的。
真要脱离群众,他吃饱了撑的搞工业,搞贸易,搞建设,搞卫生城市建设,搞司法公正建设还屁颠屁颠的在河间府蹲点好几天。
“因为少爷听不进别人的正确意见,甚至不许别人发表意见,”
栓柱一脸不平,“少爷,我也是群众。伱说你没有脱离群众,为何不准我说话?又为何在我指出问题后不立即处理,反而在这说什么大局需要呢照少爷这作风,将来是不是我提的问题你解决不了,就把栓柱给解决了?”
“.”
贾六有点呛,干咳两声:“不是,杨主任,你不是群众,你是官。”
栓柱真是官,乃正四品的总督幕僚,单位编制在护军,每月实打实的有一份朝廷工资的。
虽然这份工资以及其它福利待遇都由少爷代领代管,可钱总是你的不错吧,这官也是你的不假吧。
官是官,群众是群众,这是两码事。
把官等同群众,是要犯原则性问题的。
好比你一普通老百姓,本应该在政治面貌上填群众,你非填一个无党派,这不是存心让官府难堪么。
“难道当官的就不能说话了?少爷,要是连我都不能说话,你还能听到真话吗?你不是常和我说,要是皇上能听到真话,知道真相,断然就不会有你的今天么!”
栓柱一脸委屈,他好心好意向少爷指出水营造假,少爷却跟他扯这扯那,让他真心觉得少爷变了。
“对,对,阁下是有些飘了!”
一脸憨厚的保柱在边上附和点头,总统阁下最近好像越来越喜欢听奉承话,这点真的不好。
紧接着却是一凛:咦,我说的这个飘是什么意思?
“嗯”
栓柱反应之激烈,让贾六开始意识到自己是有些问题。
好像不知不觉中,正在被大清官场腐朽,有点迷失自我了。
这个信号非常不好,如果不能及时批评与自我批评,很容易就会滑入万丈深渊啊。
产生这个问题的主要原因,很大程度同他现在是直隶一把手有关系。
他知道栓柱是为他好,所谓大业未成,岂可堕落。
于是看了眼忠心耿耿的栓柱,轻叹一声:“以铜为鉴,可以正衣冠;以人为鉴,可以明得失;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柱子,你就是我的镜子啊!”
说完,脸一板,让保柱马上把游击丁贵叫来。
先是让丁贵坦白从宽,可丁贵也是死鸭子嘴犟,拒不交待,咬死靶船就是被炮弹击中起火爆炸。
“遏必隆刀何在!”
贾六大怒,喝令左右拿刀来。
结果有些尴尬,遏必隆宝刀被留在岸上没带上船。
但这丝毫不影响贾六行使总督权威,顺手拔出保柱的佩刀丢在丁贵面前,就是你再不老实交待,就拿这刀自个抹脖子。
“大人,末将末将”
迫于总督压力,丁贵终是扛不住,无奈道出事实真相。
刚才被击中的靶船,实际是由藏在船上的水手用药捻子点燃船上药桶炸沉入水,根本不是被炮船的炮子击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