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近了,那曲子也变得非常非常的低沉,仿佛一个人用尽了浑身的力气,却再也没法把最后的一个尾音弹奏响亮。他十分疲乏地把手一松,整个人,就歪倒在了椅子上。
彭城心里一喜,更是蹑手蹑脚地走进。
距离那张椅子,已经只有不到三米远的距离。她停下来。那人的笛声已经完全停止了,余音在天空里面带着一点颤颤的尾音。
她握紧匕首,忽然意识到,人便是音乐,一个人能用多大的力气弹奏,便有多大的力气生活。但是,这个人,连吹奏都有气无力了,显然生存的力气,也孱弱无比了。
之前,她还在惧怕,毕竟这个男人是非常厉害的。以前无人知道他武功高强,只以为他地位尊崇,德高望重,但是,那么多次的追杀和逃亡,已经让任何人不敢再忽视他身上那种极其可怕的爆发力度。
她试着再往前走了几步。
那人还是背对着他,无知无觉,只是手软软地垂下去,仿佛对外界的所有一切都已经充耳不闻。她心里一动,忽然加重了一点脚步声,已经把地上的落叶踏得咯吱咯吱……仿佛有小动物从林间穿过;仿佛有黑夜从风里掠过,仿佛是一重一重的寒气接二连三地飘渺下来……
可是,那个男人依旧无知无觉,他还是软软地垂在椅子上,对于所有即将到来的厄运,都是充耳不闻。
彭城兴奋得双手发颤。
只要这一匕首刺出去……只要刺出去……她坚信,这个男人完全不堪一击……他一定会倒下去,就倒在她的匕首下面。这一生,她还是第一次亲手杀人。
虽然咸阳王豢养了许多死士,虽然她从小在勾心斗角里长大……但是,轮到亲手杀人……她还是第一次。
手心里,已经横出汗水。她飞身掠起,几乎是以快到不可思议的地步冲过去……没有遇到任何的抵抗,也没有任何的意外,就连那一名雇佣的男仆都已经不见了。
彭城的匕首,抵在他的颈部大动脉上,只要手一歪,一个人的生命便就这样很轻微地结束了。
可是,那人居然还是一动不动。
彭城的心跳更加剧烈。她睁大眼睛,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下她一个人的心跳deng_deng——等等,那个人居然是没有心跳,没有温度的……他整个人身上散发出一种比严冬更加残酷的寒意和冰冻……就像是一座难以察觉的冰山,就像是被冻僵的万年的枯木……
但是,仔细倾听,他还有一星半点的心跳,但已经不是心跳,只是动脉在慢慢地,苟延残喘。
那时候,彭城心底忽然有一种非常奇怪的错觉——就像这个男人压根就不是活人……或者说,他的大部分早已经死去了……只因为内心深处唯一的一点执念,让他久久不能断气,让那口气还在胸腔里缓慢地起伏和徘徊……
她怔怔地,握着匕首的双手,竟然刺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