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看前方领路的妹婿,二太子心想,此后干脆就长留柳城不回部落了,跟大人说说,分一部人迁来,必须抱好妹婿这条大粗腿。此战之后,契丹肯定老实,燕城以东到怀远军水草肥美,尤其边上的渤海国不成气候,安全。忽然有点患得患失,妹婿不会舍不得吧。
李大留下别都鲁领义从军打扫战场,亲率主力撵鸭子狂追。跑在前面的胡儿,四下星散,李将军也不去管,只是埋头向契丹牙帐方向疾走。许多胡儿本想返回牙帐,发现唐军追杀太急,只好纷纷走避,但凡慢了一步,便要血洒当场。
不多时,李将军眼前就只剩下风卷残雪,再无敌骑。倒是零零散散有羊群趴在草上辛苦,看到大军靠近,咩咩叫着,慌慌张张乱走。
之前他希望老黑手黑些,一把火将秃头蛮的营地烧干净才好,此时,却又希望这厮能手下留情,干活不要太卖力。他这路兵马可没有爬犁拉运寄养,马力有限,为了养足力气,给养昨夜消耗大半,连帐篷都丢了没带。
今晚,他需要草料喂饱战马,需要牛羊安抚将士,更需要帐篷躲雪啊。
奔了不久,便有前方麻利来信,说是捉住了耶律辖底。
这可是意外之喜,李大忙去探问。
原来,营地被袭,大元帅眼见敌人从东打来,匆匆忙夺路就跑。他晓得释鲁夜里往西去了,也往西跑,想与释鲁汇合。可恨走得仓促,所携脚力不足,看黑哥没追,也不敢走得过于放肆。这么一路走走停停,结果迎头撞上了在前开路的麻利一伙。
今天保定军非常耀眼,正是他们四处鼓噪乱了释鲁军心,才能胜得这般痛快。想想干爹这神来的一笔,李正生就差没把个大写的服字刻在脸上。觑得前敌不过数百,信心爆棚的麻利发一声喊,就领着手下扑上去了。
大元帅早跑得筋疲力竭,所部护卫也都凄惶无助。眼见麻利过来,离得远时,以为是释鲁凯旋,还想往上去凑。待走近发现是敌非友,那还来得及走?斗志昂扬的麻利率保定军数百残兵,一个冲锋就把咱迭剌部的瓢把子抓到了马上。随行卫队看头人被抓,也就下马降了,倒是损失甚微,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李安抚将辖底交给去诸父子看管,他们有仇,这爷俩办事肯定得力。所部护卫一部收了兵刃押在队中,一部交麻利补充战损,都是乡里乡亲的,是吧。
大军一刻不停,滚滚向东。
赶到牙帐时,风雪早已停歇,月挂半空。
白天乱了半日的契丹人,正借着月光收拢尸体,清理营地。唐人来得快去得也快,损失不可避免,但似乎也非一无所余。仍有大量牛羊没来及祸害,因为大雪,帐篷也烧得有限。还有吃喝,还能睡觉。听到西边有马蹄声靠近,部人只当是自家子弟回转,都来迎接,想对亲人哭诉,结果发现又是唐军。
契丹人彻底绝望,纷纷萎顿于地,哭嚎震天。
迭剌部,完了。
“诸位。”在契丹大营前,安抚使驻马道,“出柳城时,我怎么说?”
亲兵将他的言语大声传播,张德答曰:“到契丹牙帐大酺。”
大胜之后,军士们不顾风寒,皆放声高呼:“大酺!大酺!”
“哈哈,便在今夜。传令下去,收拢牛羊,大酺。”其实这一路,已经收拢了不少畜牲,毕竟几千大军要吃喝,李大帅哪敢将希望都放在这里。等军士呼罢一阵,又道,“众儿郎随我远征,以寡击众,委实辛苦。诸君且安享酒食,今宵某来值夜。”说着笑看不远处的别都鲁,这正是昨夜对他的承诺。
别都鲁哪想到安抚使这般有信,忙道:“大帅安可。”
军将亦皆曰:“大帅且安坐。”
李安抚高举一掌,拉下脸,将手中长槊顿地,道:“此乃军令。凡我袍泽,你等既不负我,某亦无负你等。”说罢,拨转马首而去。扫剌左看右看,将马鞭一抖,悄悄跟上。张德拉了去诸两个商议,安排五百体力尚佳的军士备勤,其余人等散开捕获牛羊子女,大酺。
这正是万里不惜死,一朝得成功。
……
此时,二哥已在返回燕城的路上。
他人少,黑哥也不晓得西边战况,生怕走慢了被主人赶回打个闷棍,那就闹笑话了。迭剌部毕竟是塞外大部,他们祸害小半日,也不能全功。日暮前屠子哥果断撤退,竟是过夜都不敢,以至于同西路军完美错过。
千余军也不打火把,赶羊牵牛,借着月光向南缓行。
迭剌部确实富裕,纵然行事仓促,人手有限,随军仍圈了数万头牛羊,二三千马匹,这还不算被糟蹋、跑散的。亦可见职业武夫掳掠技艺之娴熟。马背上驮满缴获,有粮食,有金银,有子女。数百里奔袭,刀尖上跳舞,最终一击功成,这紧张过后的愉悦最是令人心驰神往。老黑坐在马上,看军士们欢笑,得意之情溢于言表。尤其这次伤亡不大,除了路上冻伤冻死,今日反倒罕有折损。
妙哉!妙哉!
月里朵坐在旁边马上,双手被缚,恶狠狠地看着前面不远的黑厮。她已从慌乱中镇静下来,开始暗暗思索,如今孑然一身该如何生存。嘿,郎君是对的,唐军与唐奴着实不同。这他妈就不是一个玩意儿呐。
仿佛心有所感,二哥猛回首,正见这蕃婆子双目炯炯看自己,也不管她目露凶光,哈哈大笑道:“老王,这娘儿不错。”他从部民口中问得,这是那个什么狗屁阿保机的娘子。他有印象,之前来谈判的高个小胡子就是,据说是迭剌部挞马军的主将。啧啧,美不美么还在其次,只这个身份就足以让老黑热血贲张。
征服,这是征服的快感。
自以为得计的大寨主呵呵直笑。满营老弱妇孺全是待宰的羔羊,痛快。做了一世马匪,就没这么痛快过。不白跑这几百里地。
二哥眼见老铁匠、郭屠子等人都在,好哇。“周儿,王儿。”一声招呼,哼哈二将立刻出现。“牛郎那里加营头,你两个去跟他吧。不过是步军,可要想好。”牛犇步军越来越壮大,正缺人手,这两个伙计出身的亲兵,跟随自己辗转南北,该给个说法了。
俩傻小子闻言,生怕夜长梦多,纷纷表示步兵也去。小哥俩并没有黑哥的某种坚持,更不说鞍前马后伺候屠子哥的客套话。二哥便道:“罢,那你两个想好,一正一副,带几个弟兄一起。领多少兵,我去跟老牛说说,不过,站不站得稳,全看造化了。”
二人齐齐说道:“必不给东家丢人。”
两小子踌躇满志,胸脯拍得山响,屠子哥轻抚二人肩膀以示勉励。心想,老兄弟们都成长了,身边合用的人手缺少了。回去问问,家里还要多来人帮工。肉铺子都关了,那些杀才还不都来军中效力么,就让母大虫去办。小屠子也不小,下次出阵可以带上,若不跟军士们同甘共苦,将来怎么继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