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外。
郑哥进帐单刀会去了,老马匪跟郑三郎几个就被拦下。做了多年大寨主的老马匪一点也不着恼,揣着袖口就往几个卫兵身边凑。“唉,兄弟贵姓啊?”
那兵嘿嘿道:“站这儿了,还贵个屁。胡令珪。兄弟哪位啊?”
“胡?”大寨主想想,没想起军中有哪个姓胡的将军,道,“王义。”
“哦。哎?方才进去那个,是显忠坊郑二么?”
大寨主道:“是我家郑将军。你识得他?”
“怎么不识得。俺家在归厚坊。”归厚坊就挨着显忠坊。胡令珪心说,他儿子可没少打我,能他妈不认得么。这几年总算搬走了,想想都是一把辛酸泪。
“挨着。俺也在显忠坊啊。亲近亲近。”王哥信口雌黄,编瞎话都不脸红。
“唉?豹军不是去营州了么,怎么回来啦。”小胡揣测小屠子不会也要回来吧,心里有阴影啊。
老马匪故作诧异道:“这厮,不晓得么?”
“晓得什么?”
老马匪故意四下看看,危言耸听道:“你等不知刘大帅在南边败了?”
“啊!”边上一个没说话的跳出来,道,“什么败了?”
老马匪扯起瞎话是比真的都真,一脸地严肃,道:“刘大帅在魏州败了。二公子恐怕汴兵、魏兵已攻入沧州,急调我军南下驰援刘公。怎么这么大个事,你等不知么?啧啧。”我王哥把头连摇,“你这些后生恁不争气。晓得周将军为甚叫好问么,当初他把风时,什么都知啊。啧啧,没学到啊。”
“啊呀。”就有一人做恍然大悟状,“这几日俺还说,南边信使怎么不到。定是如此,定是如此。”军情传递,可是大事,一点小变故,其实都在有心人的眼里。众丘八你一言我一语,再加上大寨主这么添油加个醋,便把刘大帅魏州大败的结论坐实了,前前后后编个一清二楚,有鼻子有眼,刘窟头听了他都得信。
“是了是了。大公子南下,定遭了汴兵埋伏,损失惨重。否则何以数日军报都不提他。大帅怕乱了军心,所以急令豹军南下,只是我等不知罢了。”
“有理有理。汴兵北来,魏人再打出来,里应外合,啊呀,大帅难了。”有那不嫌事儿大的鼓噪,道,“咱在魏博杀了许多人,如何是好?”一把扯住老王手道,“你来了多少人?城里只有万把兄弟,卢龙可得指望你豹军啦。”
“是啊。俺一家老小还在瀛州呢。你来了多少啊?”
大寨主看气氛够了,比出两根手指,道:“二万!”
“是二万战兵还是怎么!”都是专业选手,别拿辅兵夫子蒙事。
“二万战兵。”
“那咱城里凑凑,能有个二万五三万,至少能挡一挡了。可是俺家还在瀛州呢,若去,算俺一份。”
“俺家在幽州也不成啊,若挡不住说来也就到了。”
“唉?”胡令珪道,“那你不往南边,来此何为?”
“是呀。驰援刘帅要往南去,到幽州作甚?抢地盘么。”
“是了是了,二公子要借势做大帅。”都他妈是大聪明。
“管他谁做大帅,赶紧南下挡住贼兵是正经。”
“对对对。哪个能挡住贼兵,别祸祸了俺家,爷爷就拥哪个做大帅。”
眼看风向要偏,王哥忙往回拉,道:“我军从营州星夜赶来,三二日走了千多里,不得歇一脚补充粮豆啊。敌情不明,冒冒失失撞上去再折了可怎么?就这么点人了,闪失不得。”
“有理有理。那怎么不进城呢?”
大寨主苦等这话都快等疯了,赶紧倾情表演,狠拍大腿做恼恨状,道:“入他娘周知裕不让呗。爷爷跑了上千里地,水都不给一口。俺在城下嗓子都喊哑了,愣不给开门。那南边大败,也不能嚷嚷啊,乱了军心,城里闹起来怎么?李帅没法,让郑将军跟俺进城来说明敌情,俺还是跟郑将军坐筐子上来地。郑哥进去劝周将军赶紧开城,这不谈去了么。周知裕这厮,从前不这样啊,如今怎么放着外敌不管,将自家人当贼防着。太他妈伤心了。”
“谈个屁!”那家在瀛州的将一壶水递上来,伺候王哥喝了,叫道,“方才俺在城头见了,二公子和豹军都在,错不了。速速整兵吧……
王大寨主在这边鼓动,武大郎、郑老三也没闲着。只片刻,这消息那真是一传十,十传百,转眼就聚集了数百军士鼓噪起来,开始叫嚣。
……
周知裕忽见几个同僚都凶神恶煞地看着自己,慌得向后半步,一屁股坐在胡床上,动作有点猛,直接坐翻。噗通一屁股摔在地上,五短赶紧爬起来道:“你,你等这是何意?大帅将令……
二哥心里是真佩服这厮的认真劲儿,也弄不清他是真看重军令,还是别有所图,反正老黑是想不明白。就算是刘二搞事,那也是人家老刘家事,你跟着瞎掺和什么。再说,都这样了,要掺和,也是跟着刘二不是。有没这个本事,还要瞎掺和,啧啧。周知裕若是听了二哥的心声,那真是要大呼冤枉,他是真不想掺和老刘的家事啊。
却听司全爽道:“我阖家老小在城中,哪怕出兵出错了,刘帅回师杀我祭旗,也不能至卢龙于不顾。卢龙,非是刘帅一家之卢龙。卢龙,乃卢龙人之卢龙。周将军,若不懂这个道理,只怕你这将军做不长久。”如此义正词严伟光正的台词念下,听得周将军心中凄苦,我服从命令听指挥,这也有错了?
杨靖道:“周将军,我家小亦在城中。”
薛阿檀亦道:“俺虽来镇日短,儿郎却多已安家。将军请速速开城。”
周知裕只是个看门的小将,哪里受得这等威逼,正不知所措,便听帐外鼓噪起来,有军士高叫:“开门,开门!”一卫兵跌跌撞撞进来,道:“将军,军士鼓噪,要求速开城门。”
周知裕等众人纷纷看向郑守义,二哥满脸无辜,道:“与我无关。”心中却想,哼哼,周知裕你个王八蛋,看爷爷不把你的屎尿都攥出来。
薛阿檀又道:“周将军。司全爽将军所言甚是。卢龙乃卢龙人之卢龙,非刘帅一家之私产。今刘帅生死未卜,所谓军令可先放一边。若刘帅前方大胜,自有刘帅与二公子、李刺史说项。若刘帅已败,谁能保全卢龙,得镇中人心,谁便做得这个大帅。众将士皆欲保全亲族,众意不可违啊。”说着薛阿檀带头单膝跪地,一手轻抚刀柄。
司全爽与杨靖对视一眼,也都单膝跪地,手扶刀柄。
三人齐声道:“请周将军顺从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