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守光确非等闲之辈。
说干就干。五月九日与李崇文议定,当夜便派出多路使者往镇中各县通告,要求军民向卢龙逃难。次日,即携十日军资离开安陵,出城前公告城中百姓敌军将至,令自去仓中搬取钱粮后各自逃散。
二万余军遂沿永济渠入贝州,直扑魏州,沿途一片腥风血雨。
葛从周攻下安德折损不小,阵亡二千余,伤而不起者倍之,且多为汴兵。为筹军功,屠城三日,还要休整数日。再向北就不能走黄河,二百里路,军粮先要中转到永济渠,再至清池,其间要走一段百余里的道路,极大地增加了风险,也降低了效率。一路还需妥为安排,数万大军才能出动。
只是,葛从周还没有调配妥当,麻烦就上门了。
“葛帅!”上次被这厮请了几天饭,史仁遇憋着满肚子气。忽闻燕军在贝州烧杀掳掠,焚毁庐舍,践踏秧苗,仗着马多人多,将本已残破的贝州再次蹂躏,之后直入魏州,继续四处为祸。这次魏兵是真的炸了,史仁遇翻着白眼,“俺魏博只想安生度日。你等要争天下自去争嘛,打义昌你打啊,祸害俺干嘛?缺钱,缺粮,东平王说句话,找罗大帅要啊。”史仁遇拍着腿骂娘,“刘仁恭败了,刘守文已死,卢龙也死许多人,贝州之事已了。李留后讲规矩。何必拖老子下水呢。你等屠了安德,俺魏博遭殃。我此来是给葛帅带个话,我军撤了。博州秧苗再给踩了,老子明岁就得吃风,恕不奉陪。”根本不听葛从周分说,言罢起身便走,迈了两步看葛从周没拦他,沉“哼”一声,迈着大步去了。
葛从周之前只知斥候报说燕军从安陵撤离,从一地马粪可知向贝州方向去了,但追摄的游骑不是被挡就被扑杀,燕兵疯了一样遮断道路,所以,对李可汗的动向,他就知之不详。
燕军要撤,这在情理之中,安陵正当汴兵北上清池的途中,不走,难道等着自己大军过去,拿鸡蛋碰石头么。但葛从周原以为燕兵会在自己北上的途中袭扰。对此,他已有计划,抽出两万兵护送粮草,一旦燕兵来袭,就拖住他们决战。若燕兵不来,则一路打到清池。再不来,就一路打进卢龙去,逼其决战。一如李思安击败刘守文。
跑得了和尚你跑不了庙啊,马再多,你李可汗能扔了幽州不管么?
没想燕兵又去魏博了,还闹得这么大。
直到史仁遇走远,葛从周才向身边张存敬问:“作何想?”周遭这些将领中,葛从周也就看这张存敬是个有些头脑的,军中有事多与他商议。至于李思安之流,咳,不问也罢。
张存敬重整旗鼓,所部万余人,也是此次北伐的主力之一。对营州兵,张存敬自认为了解颇多,见问便道:“燕人疯了。我军近十万抱成一团,他那点人马怎么下嘴?原想有安博坚城,可以与我军消耗,如今城破,岂能不慌。毕竟他卢龙才折了那些精壮,后方空虚啊。如此一闹,魏人多半坐不住要走。我军若行拦阻,不免内乱。任其自去,则少了二万魏人。若魏人不走,李可汗便继续掳掠,补充军资,亦不亏。左右义昌是打烂了,拉上魏人陪葬呗。”
“少这二万魏博军又怎样?”葛从周不屑道。说实话,他从来也没想过魏人能有什么用,若非大王执意如此,他才懒得跟魏博这帮腐朽至极的老武夫费劲。其实,史仁遇此时走,未必不是好事。魏博跟李可汗的关系谁人不知?马上要脱离黄河水道,他必须要分兵运粮,不可能再这样抱成一团,届时这帮蠢猪怎么安顿。得时刻防着他们反水。派他们运粮,这厮会不会串通燕人把粮劫了。一起扎营,会否直接把燕骑放进来啊。葛从周的原则是宁可少带人,也不能有猪队友。
有三五万汴兵主力,只要摆开了阵势,一条葛有信心正面干翻任何敌军。这次东平王是下了血本的,他也有过万骑,一旦让他抓住机会,定要李可汗好看。
“总比干等着强。况且,少了魏人,我军七万余,确实单薄些。安博及沿途留兵及护粮,至多只有三四万人可用了。围城尚可,强攻。路上这百余里粮道也是个麻烦。”张存敬摇头道,“李可汗破罐子破摔,刘守光这厮也真光棍。”
虽然有信心正面击破李可汗,但人家不敢自己打啊。
现在这个局面,葛从周颇觉难过。李可汗与自己还真是相类,这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正因为大家套路相似,就都无甚取巧,只看谁犯的错多,然后就是拼消耗,拼命,打成一场烂仗。
打烂就打烂,谁怕谁。
“魏人愿去便去,我军明日北上,一应如旧。”
……
五月十六日。
魏博军拔营返回博州。
五月十七日。
汴兵留二万人守安博及码头,五万余启程北上。
五月十九日。
汴兵至长河,留军五千。
五月廿一日。
汴兵又至安陵,沿永济渠经东光、南皮。
五月二十五日。
汴兵主力四万军至清池城下,元行钦严阵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