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陵。
后世也有个乐陵,但此时的乐陵县城在后世的西边,几乎处在清池的正南方百十里地。张存敬离开安德时没放火,豹军派出斥候进城转了一圈,发现也确实不用多此一举了。满地狼藉,门板子可能都当柴禾点完了。尸体已被焚烧掩埋,都怕出瘟疫。李大、刘二草草转了一圈,没敢喝一口水就匆匆离去。
可能乐陵没有接到通知,汴兵也没过来,总之百姓都还平静,反倒是李大、刘二的到来打破了此地安宁。官仓中存粮有限,只好下乡征粮,还要出人帮着烙饼。辅兵来得早,已做了一些准备。
在城里踏踏实实睡一觉,郑哥觉得精神好不少。诚心讲,在魏博作孽有点重,二哥心里不大舒畅。跟汴兵杀了几日,这才出了不少郁气,再美美睡一夜,感觉甚佳。尤其城里大户家的小娘子表现不错,神清气爽。
看见老爹出来,小屠子乐呵呵地将饭盆摆好,萝卜煮的猪肉,一口肥油入嘴,爽快,就是臊味儿还是有点重。行军在外,也就不能讲究了。“儿啊,去,将张郎几个叫来。”小屠子屁颠颠去了,老黑三下五除二将早饭吃罢,等候片刻,几个兵头都到。众人对了一下账,这一路已折损百余人,马匹损失还算好,也有病了死的,但是也有缴获,里外里可能还稍微多了点。
心里有了底,郑哥道:“李头说,今日再歇一日,干粮备好,明日北上。要去清池瞅瞅,免得守军绝望降了。”
队伍里最辛苦的其实还是老马匪,这阵子郑哥爱他,有扫剌探路,尽量不让他受累,昨夜巡城都是二哥自己来。对这个好上官,王哥心里感激,积极献言献策:“元行钦这厮把稳,我想想,出来在营,没见这厮碰过酒。其实好酒,那会儿还是在安边,李司马卖酒么,我见过这厮去买了不少。对刘二甚是忠心,有他在,清池一时破不了。那个甚傅公和俺都没听过啊,我看安德也算坚固,他一万兵粮械不缺,怎么就破了呢。”
郑二道:“我问小刘来着,那厮是刘守文爱将,如何如何。那会儿都晓得安德不是好去处,别人不去,只这厮愿往,还能怎地。”小屠子学着人样,叹口气道:“一将无能累死千军呐。”卢八乐呵呵摸摸女婿脑袋,非常满意。看得老黑都嫉妒,娘的,倒是我的儿还是你的儿。
……
六月初三。
滑州行营。
朱三哥在此已经数月,方才接到葛从周的来信,称沧州旦夕难下,李可汗主力到处乱窜,并不来硬碰。东平王敲着案几上的军报,问身边敬翔,道:“子振。通美问我军略,你看呢?”
敬翔是关中同州人,即后世大荔一带,也是个科举不第的。当年黄巢进关中时逃到汴州,后来朱全忠到宣武,投在帐下。
三哥读书少,刚做节度使有一阵比较自卑,说是想读读《春秋》,学习里面的兵法,来问敬翔。敬翔答他,用兵在于因时制宜、随机应变,《春秋》这类古书里是给文人装逼用的,能学个蛋。一听就是真知灼见,很合三哥的脾胃。这些年来,每次出征,总要敬翔从旁攒划。
敬翔今年快有四十,虽然也能挥得动刀,不柔弱,但他以文事为主,与李思安之类的莽夫道路不同。圆领袍衫系的规规矩矩,也不似有些人总将领口敞开,吊儿郎当。“如何行止,要看明公所求了。昭义这边一时打不完,给通美增兵定是没有。毕竟隔着个魏博,其实再打也没甚意思。我知明公之意不在义昌,但魏博这里对我镇防备甚重。史仁遇在博州不出门,李重霸也撤回来了,李公佺那老狗铁了心,护粮都不出人。我闻罗绍威日子难过,本就没几个兵,如今犯了众怒,更是无人可用,程公佐都不尿他。明公欲以罗绍威制魏博,还需再看时机。”
“子敬知我啊。”朱三哥抬手望天,道,“杨行密已经成了气候,淮南一时半刻过不去,趁别处安宁,我想尽速平定河朔。此次能调集八万军给通美,甚是不易。我固知北伐不易,亦不可轻言放弃,已花了这多钱粮,我想再打打看。通美张弛有度,我不限他手脚,打成甚样是甚样。子敬以为如何?”
大将在外有两个怕,一怕主君不信任,一怕主君瞎指挥。东平王自己会用兵,所以不瞎指挥,选将时慎重,选定了也能给予信任,实在是将军的福音。刚刚不敢乱表态,也是怕影响了东平王的判断,给前线添麻烦。敬翔由衷道:“如此甚好。”将舆图摆摆好,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河朔三镇,百年顽疾,操之过急不可取,置之不理亦不可取。俗语曰,即得陇复望蜀。义昌一时拿不下,魏人不出兵就不出兵,我军自己护粮,沿途驻兵,先将魏博站稳了。
至于义昌,让通美能打多久打多久,打成甚样是甚样。最好燕人再来魏博走一走,民人逃散,呵呵,我镇正好安置。哪日义昌打不下去,还有成德么。往来打个几年,魏博也就差不多熟透了。”魏博武夫,全是刺头,直接打肯定要翻车,就得一点点磨。之前宣武打过,还不止一次,讹了点钱而已。办事不能急,刘仁恭就是步子太大扯了蛋,不,蛋都爆了,敬翔也怕朱三哥头脑发热。
东平王当然没有头脑发热。“哈哈哈哈。”朱全忠指着敬翔,道,“子敬啊子敬,你是知我。不过,护粮兵还要通美自己想办法,我最多再给他五千。独眼龙不会让咱踏踏实实打河朔,你看着,这厮定要来搅风搅雨地!”
……
晋阳。
李罕之居然叛变,李克用是大为光火。这厮以为投了朱全忠就有前途?也不看看朱三是个什么货色。都不说上源驿那次,就说当初他快被秦宗权打死了,求着朱瑄、朱瑾助拳,这边刚刚缓过一口气,反手就打朱家兄弟。就这么个没脸没皮的货,投他?怎样,明明知道李罕之染病目不能视,偏让你去河阳做节度使,走到怀州,黄河都没过就死了。
死得好,死得好啊!
“去岁,这厮被吾儿破了万余军,张存敬都被捉了。打义昌,好打么?”李克用将这阵子的军报翻来翻去,大乐。
魏博反复小人,就因为这个刺头,让晋王丢了多少人?杀得好,杀得妙啊。想想当初去魏博打草谷,不就是这个干儿子带的头。刘仁恭那蠢货,十万大军堆在贵乡城下吃屎么?几万骑兵,拿去跟汴兵列阵硬刚?骑兵是这么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