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再次印证了唐军的骁勇。
三千余唐骑,如铁锤开瓢,接战就将敌阵砸塌一片。
契丹人完全无法阻挡,唐骑迟缓而坚定地向前直撞,专治各种不服。
唐军径直奔来,那铁衣耀目,槊光点点,阿保机竟一时呆愣原地,眼见敌军靠近却毫无反应。边上曷鲁一把抓过阿保机的三弟迭剌,道:“速速护送大汗回城。”让他拉了阿保机快走,自己亲率契丹甲骑,扛着可汗的大纛向唐骑迎上。
凿穿!
凿穿!
这片战场,也是郑守义精心选择的。
视野开阔,平整空旷,利于骑兵驰奔。
最为关键的,是附近没有高地,极大地限制了将领的视野。
以游骑缠斗遮蔽视线,制造混乱,然后铁骑直击秃头蛮的中军,一锤定音。
兵法曰,兵贵胜,不贵久。
若换一个字也不错。
兵贵胜,不贵巧。
战场搏杀,讲究的就是一个简单粗暴,能一刀解决,就绝不要用两刀。只要能够胜利,一定是越简单越好。
胡儿人多,就必定指挥不便。
受限于地形,敌军诸将必须居前指挥。
因为这天底下,并非谁都能造巢车,能搭将台。
敌将居前指挥,那么只要擒贼擒王、斩其酋首,乱其中军,则胡儿必败矣。
阵中,卢八哥自为锋刃引军突进,眼见契丹汗旗迎来,心曰,好胆!
催马快行。
唐军都是一个个锋矢小阵,相互呼应。反观契丹则颇显慌乱。本来胡骑组织纪律就差,与唐军不可同日而语,此时又是被动应战,就更加暴露出自身的不足。
或许,胡儿就没想到唐军会如此简单粗暴,又或者不愿相信。
又或许是张德的中规中矩,误导了契丹人。
曷鲁倒是勇力不弱,瞬间刺落二骑,便从唐军小阵的间隙滑出。
他是想以己为饵,给阿保机撤退创造时机,却不是就要送死。
不论如何,在兵力上契丹占优,又是在自家里打,只要拉开了慢慢消耗慢慢磨,一切都有可能。
硬干干不过,大不了进草原躲猫猫,谁怕谁。
两军的骑士迅速接近,风驰电掣之间,卢八哥已与契丹汗旗擦身而过。
毕竟不是指哪打哪的精确制导武器,如此千军万马之中,哪怕是奔着这面大旗来的,想要直接撞上也不容易。
此时马速已疾,枪林箭雨之间,眼看大可汗与自己擦肩而过,休说停步转向,卢八哥甚至顾不上恼恨,不敢收慢马速,他只能继续向前,向前,再向前。
没事,后面还有老黑!
卢将军轻夹马腹,一往无前,死不旋踵。
郑屠子因为身处阵中,前后左右皆是护卫,跑到此时也没捞上机会出枪。不意瞧见契丹大旗快到眼前,也不细想,赶紧催偏马头去接。
擎旗的当然不是曷鲁,那胡身处唐军阵中穿越,与杀神们侧肩而过,哪怕是个契丹勇士中的勇士,目见胡骑落马不少,也不免心胆俱寒。
真不怪人胆怂。
甲骑冲撞,头对头,脸对脸,真个是以命搏命,以命换命。这边契丹落马不少,对面唐军损伤亦多。血水、脑浆崩撒一地,真真是人仰马翻,如同地狱。
正慌不择路之间,这擎旗眼看被黑爷堵个正着,即将建功,郑屠子哇渣渣发声喊正待下手,不料身后飞出一箭,正中其面门。那贼被箭力猛推,顿时向后栽倒,手中大旗轰然垮掉。
不是别人放箭,正是小屠子作品。
失了目标的郑大帅只好将边上一骑扫落,高叫:“斩首,斩首!”
小屠子不明就里,只顾忙着杀敌,觑得一敌近,发箭射落,连放两矢,又杀二人。却是郑全忠顺手切下一贼首级,郑老三瞬间跟上将枪尖挑起,高呼:“贼酋已诛,降者免死。”
身边众军将皆高呼:“贼酋已诛,降者免死。”
小屠子这才反应过来,也跟着呼喊。“降者免死。”
唐军有的高呼唐言,有的大喊胡语,如波如浪,声传原野。
曷鲁冲在最前,已从唐军阵中透出。
他本意带着大旗向唐军猛冲,造成两军硬拼的局面,各部军马能跟上多少是多少。蚁多咬死象,就算咬不死,也够唐军喝一壶的。怎奈苍天不佑,回望大旗已倒,再说什么也都无用,混乱就在眼前,他已无力回天。只能趁着唐军尚未全军压上,率众从阵前掠过,准备远遁。
胡儿们看契丹可汗的大旗亲自冲锋,本来很受鼓舞,一个个跃跃欲试,正要杀上去将唐军淹没。岂料变故来得太快,还没来得及动手,大旗就倒了,然后又传出契丹可汗被杀的消息。
胡儿们原本心中的一点热血立刻消散,带头大哥都死了,还打个锤子!
走吧!
失了指挥的胡骑很快开始各自逃散。
黑爷这边一冲,台上的李崇武便目不转睛去看对面反应。
初见契丹帅旗迎面而来,李老三心说契丹人挺刚啊,还忍不住捏了把汗。毕竟对面人多,那黑厮只三千骑,敌众我寡过于悬殊。
再见两军穿阵而过,契丹大旗应声而倒,并且传出“贼酋已诛”的呼声,李老三有点不淡定了。
阿保机就这么死了?
薛仁贵三千精骑破敌十万,一战定天山,竟是真的?
顾不上感叹,李老三赶紧下令全军骑兵突进。
郑守义出阵时,就已吸引了全体唐军的目光,主帅冲阵,从来都是最为鼓舞士气的操作,若非有军律约束,早就鼓噪起来了。此时得有将令出击,唐军那还犹豫,张顺举领左翼数千骑,张德率右翼数千骑,都向敌军猛插上去。
数千义从军最嚣张。
若被主将压着,这些散兵游勇还能像点人样,此时没人管束,纷纷故态复萌,既不讲队列,更没有阵型,就跟着自家头头一窝蜂向前猛打。
半年多来,义从军义愤填膺很久喽。
毅勇军、豹骑军因要保持队形,速度相对有限,不能放开马蹄乱跑。义从军则是争先恐后浪得飞起,转瞬就将友军丢在身后。
李崇武却不急走,数万人大乱战,一个不慎都得被踩死。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李司马安全第一,继续在后观战压阵。
毕竟两军间隔有些距离,最初突阵的只是郑守义这三千骑,待张顺举、张德两位补刀,难免有些滞后,留给胡儿们逃命的时间倒是比较充裕。两边外侧的早就绝尘而去,向东西两边亡奔,只剩中间部分比较混乱。
卢八与郑二这支锤子是直穿阵中,径将敌军打透。
老黑当然知道阿保机没死,儿子只是射到了擎旗,郑全忠切下的脑袋鬼知道是个什么玩意。这本来就是既定方案之一!真能一击毙杀敌酋固然很好,但是,郑大帅哪能把希望都寄托在这种虚无缥缈的事情上。
只要撞翻了大纛,他们就要高呼“贼酋已死”这句台词,战场如此混乱,谁分得清呢。
不错不错,电光火石之间,效果奇好。他哥俩哪晓得阿保机已经遁逃,只怕贼酋仍在身后呢。奔驰间,也看不清其他胡骑的动向,便准备兜个圈子选一边兜转杀还,进一步扰乱敌阵,结果正与逃散的胡骑撞上。
胡儿们都认得郑大帅的这杆大纛,知道不好招惹,逃命中也要远远绕开,奈何总有那躲不及的,被八哥、二哥碰着,做了亡魂。
麻烦是在于胡骑实在太多。
十多万骑忽然炸开,场面之震撼,远超想象。
人挤人,马碰马。
郑守义居然都无法完成回转,反被裹挟着向北奔走。
郑二的亲军还好,卢八那数百具装甲骑就比较悲惨。莫看是五尺多高的壮马,驮着二三百斤奔驰这远,都快累得吐血。都是军中的宝贝,郑老板忙引兵将其护在中间,免得损伤。一点点往东挤,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算从乱军中闯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