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1年2月4日,除夕终于来临。
这一天,京城的老百姓们早上一觉醒来,普遍都发现天花板被大雪的反光照亮。
敢情老天爷应景儿,竟从昨天夜里开始下起了雪,而且越下越大。
尽管今天还要上班,可毕竟对大多数人而言,这已经是长假前的最后一天了。
重要的倒是这么一来,年味儿可更足了。
再配着零碎的鞭炮声儿,喜兴、吉祥一下子充斥在每个人的心里。
于是哪怕大雪纷飞,天冷路滑。
出门上班的人们全都是一副好心情,只要街上见到熟人,无不要喜气洋洋地互相道上一句。
“下雪好,瑞雪兆丰年!”
这对于宁卫民也是一样。
他骑车进胡同的时候,见这一条胡同里的街坊,嘴就没闲过。
左一句“张大妈,您慢着点儿,路滑,小心”。
又一句“李二哥,上班儿去啊?胡同口那有冰,您留神。”
唯一不同的只是别人是上班,他是下班,谁让他上的是大夜班儿呢。
不过要是实打实的说,他这大夜班儿上得可太值了。
哪怕今儿晚上他还得去单位值班儿,表面上看似乎连除夕都不能在家过了,好像挺惨。
可实际上却满不是那么回事。
因为旅馆业是越到年关越轻省。
一过腊月二十三,重文门旅馆就没几个住店的客人了。
那么除了便宜坊餐厅还依旧生意红火,餐饮部门没法懈怠,以及后勤部还有不少事儿需要忙和之外。
对重文门旅馆的其他部门来说,真就跟提前放了假差不多。
哪儿还有什么工作啊!
大部分职工上班儿除了开会,写年终总结,那就是喝茶、聊天、嗑瓜子儿了。
领导见了都不管,职工请假甚至无需假条。
无论是谁,只要找跟自己关系好的组长、副组长说上一句,就可以安心忙和自己家的事儿去了。
要有谁的补休没提前歇了,留到了这会儿,那才叫傻蛋呢。
尤其是对宁卫民和张士慧他们俩而言。
现在不但一样可以自由自在,在外面给自己谋“福利”,就是上夜班儿也无需轮替去客房休息了。
天天都可以明目张胆的一起脱岗去睡觉。
只要交接班儿时,俩人中有一个出面露个脸儿就行。
嘿,像这样美好又实惠的工作,全天下哪儿找去啊?
也就是真没法拿到台面上来讨论。
否则那个“打工皇帝”的名号,日后还真轮不到那姓唐的贴脑门上。
所以正因为这班儿上得滋润,这天早上八点,睡了一觉又吃过了早点的宁卫民,推着自行车进了院儿,是毫无倦怠之意。
反而看着纷纷扬扬的雪花从高天之上飘洒而来,把整个院落的房顶、屋檐、香椿树、小房、煤堆覆盖成一片的雪白,他是诗兴大发啊。
把车往小厨房外墙上一靠,锁了车,他就包含着感情高声朗诵。
“燕山雪花大如席,落在我家大院里。天白地白树也白,今儿个我想吃炖鸡……”
不过他这番感情抒发,可没美上多会儿。
因为话音刚落,还没两秒钟呢,就从屋里惹出了一番嗔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