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管家点一点头,转身去了。
叶天涯吃过饭后,也即匆匆离开苑府,返回相距不远的自家瓦屋之中。本来苑府中自有下人住的房间,这小男孩却坚执每晚回自己家。
他一直小心谨慎,无论是对苑府的奴婢仆役、马伕厨子,抑或左右街坊、相熟之人,于树林中的事情自是绝口不提。
那一干江湖豪士东打听,西寻访,喧哗叫嚷,逢人便问,却偏偏对这个小牧童不以为意,居然无一人肯理他。
当晚睡觉之前,他灵机一动,先将一条蓝布床单撕下一块破布来,再把曾泰留下的黄纸书、金银书信等遗物包了个小小包裹,又搬了张木凳,架在板床上,踏着木凳,将包裹放在高高的横梁之上。
他心想:“我得好好保管这包东西。等以后年纪长大了,一定要亲手交给那个大胡子曾叔叔的女儿手中。”
这小男孩一身内功乃是“神拳曾泰”所传,不知不觉之间,在他小小心灵之中,隐隐然已将这个大胡子叔叔当作亲人一般。心想:“明儿我得想法子将他的尸身埋了。”
转念又想:“另外那些尸体在树林中也没人理,真是可怜。只是我又不能告诉别人。嗯,不如也一起埋了罢。”
当日叶家庄发生瘟疫之后,这小男孩亲见家人和邻居的尸体被官府中人挖坑埋葬。小小脑筋之中,已然打定了主意。
这一晚他脑中不断想着日间之事,想着神拳曾泰与丑罗汉高来高去的神奇武功,想着曾泰临终前的嘱托,想着丑罗汉所授的秘诀,想着小镇内外出现的陌生客,心中思潮起伏,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哪里睡得安稳?
翌日清晨,他拿出一锭碎银买了馒头烧饼等食物,又备了一把铁锹,连早饭也不吃,迳自到苑府赶着牛羊出了边门,早早便来到那片荒林之中。
他丢下牛羊,径行入林。沿着原路向树林深处奔去,游目一瞥之间,但见尸首狼藉,兵刃四散,一如昨日。心下暗自嘀咕:“难道这几个人也跟镇上来的那些外地客人一般?他们来这里干什么?曾叔叔为甚么要杀他们?”
这小男孩昨日入林避雨之时,乍见尸体,心里害怕得六神无主。隔了一夜,不知为何,胆子已变大了许多,再次面对死尸,竟尔颇能镇静如恒,殊不惊惶。
待得走到曾泰的尸身之旁,望着那张满腮虬髯的脸膛,想起昨日之事,不由得呆呆发怔。
慧空老和尚仍是盘膝坐在昨日那株大树之下,远远的问道:“叶重小施主,过来,过来!”
叶天涯答应了,放下铁锹,捧了一个布包,快步奔近,向慧空鞠了一躬,道:“老师父,您老人家的饭都已买来啦!”
慧空点一点头,示意将布包放在草地上,问道:“我见你带了一把铁锹来,莫非是想把曾施主埋了?”
叶天涯一面将布包放下解开,取出干粮,一面答道:“是啊。我听衙门里的官老爷说过,这叫做‘入土为安’。”
慧空吃着烧饼,微微侧头,不住上下打量小牧童,道:“你小小年纪,倒是有情有义。坐下来,陪老衲一起吃。”
两人吃了早点。慧空问道:“镇上怎样了?”待听得小牧童言及昨晚见到不少江湖豪士的情景,眯着眼,不再言语。
叶天涯悄悄站起,转身便走。忽听慧空道:“且慢!”
叶天涯止步回身,问道:“怎么啦?”
只见慧空皱眉沉吟,缓缓说道:“小施主想要埋了曾施主,是不是因为感激他肯将自身三十余年的玄门内功尽数传给了你?”
叶天涯点了点头。
慧空淡淡一笑,摇头道:“若是这个缘故,你大可不必如此。”
叶天涯奇道:“为甚么?”
慧空轻轻吁了口气,道:“常言道得好:病急乱投医。曾施主所练的‘烈焰经’功夫厉害之极,号称‘天下第一奇功’。昨日他先将在此伏击的一众高手尽数杀死,又与老衲厮杀多时。虽然获胜,但却内力损耗极重,以致走火入魔,命在垂危。凑巧的是,这门‘烈焰经’另有一个奇异之处,便是可将自身内力暂时输入另一人体内,便如将物事倒入一件空的器皿中一般。待得自身脉息畅通,再行收回。”
他顿了一顿,又道:“只不过,被他所利用的那个人便成了一件盛放物事的‘器皿’,十九不免全身经脉俱废,虚脱而死!”
叶天涯听到这里,脸色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