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忧虑,只是念及冯廉也这员老将,对自己父子二人一向忠心耿耿,每遇战事必冲在最前,可谓是平北军最锋利的一道利箭;不过,毕竟他已年近五旬,自己又怎忍看他落得个烈焰焚身、尸骨无存的下场呢?
可方才自己这一握之下,感受到冯廉也用剑的力道,自己才知冯老将军这番做派不是装模作样。方才若是自己手慢上半分,说不准这个倔老头还真就抹了脖子。几相权衡之下,这才用满是鲜血的左手拍了拍冯廉也握剑的右手:
“好好好,就依叔父。”
“哼,理当如此!”
心满意足的冯廉也收剑还匣,又捡起了地上的头盔,这才回到了队首之处。而郭兴也只是停顿了一下,再次开口说道:
“家中仍有父母在堂的上前一步!家中无有兄弟姐妹的上前一步!家中已有妻女幼子的上前一步!从军之前有过婚约的上前一步!受伤未愈不便厮杀地上前一步!”
反复喊了几遍之后,八千骑军里竟还是没有一个士兵挪动半分。这般严肃的场面反而把郭兴给看笑了:
“你们这些人呐……我帐中可有花名册,还非得让我一个一个地仔细排查不成?”
冯廉也一听郭兴方才选人的条件,眼中也骤然一亮:
“少帅这法子好,你们这帮小崽子,都别在老子我面前装硬汉!就你们这些人的家事,瞒谁也瞒不住老子啊!”
一句话说完,冯廉也便迈步进入队中,先是挑出几个身上伤口明显恶化的士卒,一个一个地亲手拽到了队伍最前;而后再翻身回去,一脚一脚地踢出了他熟知家中情况的旧部。
郭兴一见人数不够,立刻把脸拉了下来,吩咐一声身后的亲卫取来了花名册,开始按册点卯。直到最后,仍然只筛出了四百余人。
没了主意的郭兴再次把目光放在冯廉也身上,冯廉也一见他这个眼神,气的又是一吹胡子:
“看我干嘛呀?老子我无儿无女无父无母,就连相好都没有一个,怎么算也算不到老子头上来啊!”
郭兴一见冯廉也误会了,便转过头去,仔细想了想,又高喊出一个条件来:
“识字的站出来!”
一声令下,呼呼啦啦又被人推出来了十几个。郭兴一咬牙,亲自走入队伍当中,仔细查看了一番,又挑出几个模样颇为清秀的士卒,堪堪凑够了五百之数。
“让你们去做的事,也简单也不简单!若是这一阵真如同郭某所谋,待你们回到北燕之后,一定要把这里的事说给家里的乡亲们听!就告诉他们说,八千平北军,在颜贼的祖坟以前,与五万幽北仇敌一起化做了一道轻烟。而你们活下来的这些人,并非是苟且偷生贪生怕死之人,而是郭兴我亲自挑选出来的火种!有你们在,平北军就在!有你们在,就永远不会有宵小之辈,敢正视我北燕王朝!”
即便郭兴此话,算是给这五百士卒垫了一个台阶。尽管如此,他们每个人的脸上仍然还是不甘心的模样;解散之后,竟还有几个老兵跑到了冯廉也面前,央求着他换一个别的兄弟代替自己。
就在颜家祖坟前这场‘生死签大会’圆满落幕的同时,有两小队人马也悄悄地混入了东海关之中。
第一队人从表面看上去,都是些饱受战乱牵连的难民,他们个个骨瘦如柴不说,还天生的耳不能闻口不能言;不过好在这些人手脚还算麻利,也没有泄密的危险,城门校官在仔细搜查过一番之后,便拦住了他们南下逃荒的去路,临时把他们编入了民夫队当中,平日里帮着自家运送粮草修葺城墙,好歹也能填饱了肚子;
而另一队人,则是一队衣着华贵的富商子弟。他们身后带着不少伙计,推着一车车的上等皮毛与药材,走的是中山路到南康姑苏这条商道。他们手中不仅有华延商帮的身份证明,更有北燕礼部颁发的通关文牒;如今梁京还在回援东海关的途中,而北燕王朝的援军也刚刚集结出发。如今的东海关守将,还是老侯爷郭孝之前的一位师爷暂代,面对这些阔绰的富商子弟,便铁了心地想要把他们留下来。这师爷所图不为钱财,而是他们带着的那一车车上等药材。
这两队人看似风马牛不相及,还都暗自有个别号:那队聋人难民,叫做冬至;而那队富贾子弟,叫做十三萨满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