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重武看了看伤口才刚刚愈合,面色仍然如同金纸一般蜡黄的亲卫营长方钧平,皱了皱浓重的眉毛训道:
“肚子都让人挑开了,如今才刚能下地你就跑来,是不是不打算继续活着了?”
方钧平一晃手中花枪,摇头晃脑地对颜重武说:
“您还不知道我?哪是闲得住的人呐!而且李相府这位大小姐的医术还真不赖,那么重的伤才仅仅三十日过去,我便什么事都没有了!当然了,力道确实不比从前,按李大小姐的说法,怎么也得养上个半年光景才能恢复如初。可是我琢磨着天天躺在床上也不是个事啊,浑身骨头节都闲的直痒痒。后来实在痒的受不了,我就索性跑过来看看,反正这里距锦城也不算远!帅爷您放心,我知道自己现在有多少斤两,你们阵前厮杀的时候我躲的远远的还不成?有什么不费劲的任务您让我带人去办,多少帮点忙也就是了。”
颜重武又怎么会不知这个方钧平所说的都是场面话,一会只要两军接上了刃、裹缠在一起之后,自己只要一眼看不到,这小子一准挺着手中花枪冲到最前线去!于是,颜重武伸手攥住方钧平的枪杆,不由分辨地夺了过来:
“好,瞧个热闹可以,这花枪你就别带了,不是还有一把腰刀吗?足够你防身之用了。另外你既然来了也别闲着,我还真有个任务要派给你:你现在就带着两百护卫营,分两队驻守在南北山谷之上,以防敌人伏兵居高临下,对我等不利。”
方钧平眼珠一转,便高声应下:
“您放心,这事交给我办错不了,弟兄们,来……”
“慢着,小方我跟你说,沈归与我有约在先,这一场战役的最终目的并不是谷中郭兴那八千残部;所以你若是想要报剖腹之仇,可能还得等上几日。一会只要听到我的鸣金之声,无论你在做什么都必须立即停手,率领所有兄弟直奔我帅旗而来……”
方钧平一听颜重武这话,便有些不高兴。此时此刻不仅是他郭兴心中有仇有恨,此时大伤初愈的方钧平也有!若不是为了他郭兴,自己又怎么会在身体还没完全恢复的情况下赶来这里。可如今颜重武口中之意,仿佛还要放他郭兴一马。如此一来,之前自己受的重伤岂不就是白费了?
“颜帅,我给您当护卫营长也有些年头了,可照这么打仗可还是头一次!以往咱们面对的无论是谁,好歹也能打上一个明白仗,输赢不论总还称得上是个快意恩仇;可自你认识了姓沈的那小子之后,咱们飞熊军可一场痛快仗都没打过!是,我知道他诡计多端,能手刃平北侯也多亏了他的缺德主意。但咱飞熊军的大帅毕竟还是颜重武而不是沈归,为什么都要听他的呢?说句不好听的,他沈归又算是个什么东西呢?”
方钧平一直都是个火爆脾气?,如若不然也不会把一个亲卫营长做成了先锋大将。而颜重武多年来也早就摸透了他的性子,面对这番牢骚也只得好言相慰道:
“钧平啊,你到底是想打个痛快仗?还是想打个胜仗呢?我们早与老儿郭孝相抗多年。这么久的仗打下来,莫说擒杀老贼,就连想讨些便宜都做不到啊。可沈归只不过用了一具死尸,便把整个平北军玩弄于鼓掌之中,顺便还搞掉了郭孝这个心腹大患。我也渴望正面击败北燕大军,但我们幽北三路与北燕王朝相比,毕竟各方面都居于劣势,当面锣对面鼓地打起来肯定也是胜少输多啊!若是为了打一个痛快仗,我陪着诸位兄弟一起战死沙场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你想想如今幽北三路的时局,若是一旦我们这五万大军也全军覆没,那幽北的平民百姓又如何是好啊?”
方钧平虽然没有完全听懂,但长久以来服从军令这个习惯早已经融入了他的血液之中。见颜重武一反常态地对自己说了这么多,他心中也就不在坚持了。只是双手抱拳行礼,赌气一般地说了声‘末将领命便是’,便转过头去,别别扭扭地带着二百近卫营兄弟上山了。
而颜重武看见他那副扭捏的背影也是轻笑出声,随即跳下战马,扯下马鞍上紧缚的一杆长刀,走到了山谷入口之处。他望着曲径通幽的狭窄通路轻蔑地一笑,随即大声喊道:
“郭兴,你的杀父仇人颜重武,来也!”
声音不住地在山谷甬道之中回响,伴随着颜重武前进的背影,传出去了好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