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军爷,小老儿也没有让您上前与敌人厮杀意思啊!可您看那火光的方向,分明就是冲着东海关来的!梁大人拼了一条老命不要,才给咱们夺回来的一条生路,哪能就这么糟践了呢?趁现在那些人离得还很远,咱们不如早作打算,先找个地方躲上一躲;据小老儿想,等他们办完了自己要办的事,肯定就会离开了,到时候咱们……”
“老爷子您说的也对……”这位年长的平北军实在受不了老石匠的劝说,勉力地睁开了眼睛,伸出一只手指朝着四周划了一个圈之后,又回过手指了指了自己的鼻尖:
“咱们这些人里,既有队长是也有校官、就算有个把营正,也不是什么奇事啊!我们哥俩呢,也就是普通的大头兵,平日里就是听喝的,根本做不了别人的主!所以您老跟我说这个事儿它也没用……而且您瞧见了吗?这么多人有一个还愿意动弹的吗?就靠咱们爷仨,能使唤的动谁啊?您啊,那边寻寻去,找个衣甲鲜亮的官老爷说说兴许惯用。”
说完这年长之人把眼睛一闭,任凭老石匠再怎么絮叨,他都不再出声了。而老石匠见他这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也是叹了口气,打算再寻一位能做主的将官。但没想自己扯着脖子喊了几遍,除了有几个翻身之人,愣是没有一个搭理他的;身边有一位可能是被吵醒了美梦,还朝着自己扬手扔来了一把沙土。
这一把沙土算是撒到了老石匠的心眼里,他彻底放弃了别的念头,就势转过身去,颤颤巍巍地走回那个趴在地上,听他唠叨了好一阵的老者身边,用拐棍使劲地撬动着他的身子:
“老哥醒醒,幽北蛮子杀来了,咱们托梁大人的福,好容易才得一条活命,可不能在这糟践了……老哥……老哥……”
老石匠费劲了浑身的力气把这位‘老哥’翻了过来,才发现这个白发苍苍的老头,正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直愣愣地看着自己。这一下,老石匠不用探鼻息也明白过来,他的这位‘老哥’可能早就死过去了……
老石眼含热泪叹了一口气,费力地跪在了地上,把这位老哥的双眼合上之后,又拄着拐棍,颤颤巍巍地越过了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这些‘幸运儿’,迈着缓慢的步子,朝着城北方的山林处走去……
就在老石匠踏上山道的同时,腰间缠着绷带的颜重武,带着他手下五千杀气凛凛的幽北精骑,终于赶到了东海关前。
颜重武与麾下的士卒,由打老远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烟火气。可如今毕竟已是初夏时节,水分充足,根本就不容易生出野火;刚开始他还以为是官道附近的哪个村落生了一场大火,若是没有紧急军情在身,没准就过去帮忙救火了。
可随着东海关的距离越近,那不知从何而来的烟熏味道就愈加浓厚。颜重武一边骑在马背上,一边思索出了许多种可能……
但当他亲眼见到那在熊熊烈火的映照之下、亮如白昼的东海关时,心中顿时翻起了一片惊涛骇浪:他早就知道沈归别有图谋,事先也曾得到沈归语焉不详的解释;可自己做梦也没想到,沈归所说的那句‘真正的胜负手,其实在东海关’,背后真正的含义竟然会是这个样子!
他看着远处已成一片火海的东海关,伸出一只手向左勒了勒缰绳,身后的五千骑兵见状便集体左转,跑开了一个圆场,停马不前了。
随即不用颜重武吩咐,一小队斥候便策马向前,冲到东海关前四下打量了一番,便神色有些尴尬地跑回了颜重武面前:
“颜帅……东海关前横七竖八地躺了一群北燕人,不过脸上身上都让火给熏黑了,也看不清楚都是什么来路……不过从衣服的样式来看,他们有的是平北军,有的是北燕各地的督府军,还有的穿着普通老百姓的衣服……”
颜重武仔细思索了一番,随即便跳下马来,抽出挂在马鞍之后的钢刀,朝着自己身后的飞熊军骑兵一挥左手:
“把战马给跑死的那几个废物都滚出来,拿上家伙式,跟帅爷我去审审这些北燕人……哦对了,你们哨骑队还能行吗?要是能行的话,给我把警戒线往西南方向放出二十里!”
放下东海关不提,单说那位提前离开的老石匠。
他一路上经过了千辛万苦,最终还是回到了家乡乐安亭。凭着他精湛的手艺活,晚年生活仍然过的极为富足。直到他七十三岁的那一年,这位老石匠才在睡梦之中离开了人间。
对于老石匠来说,这一生过的还算顺遂。生前唯一还有一个遗憾,便是有生之年,都未能亲口尝到自己母亲口中的那种‘寒瓜’,到底是个什么滋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