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禀东翁……与这三位外乡人斗殴的,可都是‘华神商团’的人呐……东翁平日与‘章道君’之间私交匪浅,若是由学生出面处理此事的话,万一传到章道君耳朵里,可能会有损你与道君之间的私交啊……”
屋中沉默了半晌之后,县太爷整理好了一身的狼狈之后,这才打开了房门。满心狐疑的他,还是跟着师爷、与他身边那位站堂吏一起来到了前堂,开始审理沈归与牙人私斗‘一案’……
如今他听沈归自报秀才的功名,自然不疑有他,也就收起了‘打他一顿板子,给自己出口气’的念头。
“好好好!既然有功名在身,便无需跪堂了!本官问你,你既身为圣人门徒,自然也该通晓文生之礼,又为何会与他人在城门外发生争执、进而发展到当众私斗的地步呢?”
“回老大人的话,学生乃是燕京人士……”
待沈归洋洋洒洒的说完了事情的经过之后,这位县太爷心中也就明白了过来:按照这位‘阔秀才’的说法,那位名唤余东的私牙,应该就不是天神教的信徒了!于是,县令大人本着‘罚些银子赶紧结案’的心思,对沈归解释起来:
“哦……如此说来,那这就只是一场误会而已!你既然是燕京人士,对我们巨鹿县当地的风俗可能也并不了解。这档子事,在你们外乡人看来,自然是那位出口不逊的私牙不对;但是在我们巨鹿当地乡亲看来,却是那位‘余东’做的不对了!”
沈归听到这里眉毛一挑,心中也已经有了一些真火,被县太爷那副‘理所当然’的神情给勾了出来!他见过欺负人的,也见过往死里欺负人的;但两世为人的沈归,却没见过把人欺负到‘远避他乡’,反而还归咎于‘受害方’的情况!
“哦?学生聆听老大人教诲!”
“此事说来也并不复杂,皆因为那间茶棚,已经被县衙门全部包给了‘华神商团’之人专用。而与你们生出争执的那四位牙人呢,则是在华神商团挂单的‘官牙’!至于那位‘余东’呢,则是一个跑单帮的‘私牙’!这姓余的连个‘牙牌’都没有,所以按北燕朝廷律例来说,本县应该要遣人去把他抓回县衙,依律治罪的!如此看来的话,你们虽然是出于一片打抱不平的好心,但反而帮了一个罪犯呐!”
说完之后,这位县太爷也不等目瞪口呆的沈归继续追问,反而是极不耐烦地站起了身子,一边活动着被烛台砸伤的腰窝,一边对堂下的沈归挥了挥手:
“罢了罢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你们三人与人无故殴斗,那就交些罚银了事吧……师爷啊,本县看来,此案也就无需记录在册了,浪费那些笔墨纸砚,都比他们那点罚银金贵!”
说完之后,这位县太爷便弓着腰走回了后堂;而一直在他身边的低头不语的师爷,此时却走上前来,昂首挺胸、深色倨傲的对沈归一摊手心:
“每人处以罚银六百两,只收汇南票或三晋票;长安票也收,不过要去两成的‘火耗’……”
“等会等会!”沈归立刻出言打断了这位师爷的‘气吞山河’!
“你们巨鹿县的人说起近两千两银子的数目,都会用上个‘些’字吗?而且刚才那个小吏还说六百两……”
这位师爷得意地朝着那位‘同乡’站堂卒抬了抬下颌,口气还颇为不耐烦地对沈归说道:
“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早有人把好话都跟你说尽了,可你不是自恃家世显赫,不服判决吗?况且我们大人的‘身价’,能与一个皂吏能相等吗?少废话,有银子你就交银子;要是没银子的话,那您可就得先挨上二十板子,再去大牢里住上个把月了……”
“如今没有卷宗,也没有原告,你一个小小的师爷,又有什么罪名给我三人定罪呢?”
“哦?还要刨根问底是吧?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不撞南墙不回头’啊!也罢,今日我就让你把兜里那点银子,花出个明明白白!”
说完之后,也不等这位师爷吩咐,那位站堂卒便立刻跑了一个不见踪影……
站在衙门口里打官司,对于幽北三路两位身份最高的女儿家来说,确是平生以来的头一次!似她们这等尊贵的身份,即便手上真的沾了几条人命,整个幽北三路也没有能审他们二人的官啊!而且即便让兴平皇帝颜青鸿亲自在御前审理,他又能把李乐安和颜书卿判出个什么罪名呢?了不起就是嘱咐一句‘下回注意’,也就到头了。
没过多久,正在叽叽喳喳、东张西望的二女,便突然定住了目光;而沈归顺着他们的眼神一看,只见远处有几个看似‘地保’模样的人,正抬着四个盖着白布的简易担架,朝着县衙大堂缓缓前进……而领路之人,正是那位城门小吏……
沈归凝重地看着四个担架,语气略有些担忧地自言自语道:
“就为了那么点银子,你们还真他妈舍得下血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