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再暮,李威坐在车上想着心思。
荥阳一行,郑家倨傲的态度让他很不满意,但收获不小。最少证明了郑家开始略略折腰,这是何其的不易。昔日李世民修《氏族志》,没有人将这本氏族志当作一回事,相反,民间的评价是太宗天资颇高,举世慕山东士族,盖未尝心不慕,然而山东士族却将他的好心当作了耳边风,于是积怨之下,才修氏族志,欲催折矣。
这一句话说得大半是对的,当时举国百姓凋零,以李世民的天赋,也没有想到以后吞并之苦,只想不管用什么手段,得先将这些荒芜的田地耕种起来。因此,对士族不会考虑其吞并之果,大多想的是其家风、历史与人望。
还有唐制,工商之家,不得与士,就是工人与匠人商人,不能允许做官。当然,制度还是制度,对一些捐款给朝廷的商户,李威没有来到之时,已授予了一些散官。还有,三品服紫,四五品服绯,六七品服绿,**品服青,庶人服黄,自非庶人,不听服黄,这个自非庶人,正是指的工商杂户。乾封二年,又禁工商骑马。
虽是表面的规定,许多大户商人穿着绫罗绸缎,也没有人弹劾,但证明了工商地位的低贱。
郑家下嫁是庶出女子,也做出了一些让步。
这是他的想法,岂只是一些,简直是割肉之让步。
前面就到了邙山。
日暮时分,山色苍茫崔嵬,道路渐渐变得畸岖起来。
在车中呆得久了,李威钻出了车驾,牵来了一匹马,与李显、李旭轮并头骑着。
“大哥,我们走南道,还是走北道?”
走南道是顺着洛水南岸进入洛阳城,走北道是渡过洛水,从白马寺道进入洛阳城。
“走北道吧,顺便看一看那个庄园。”指几年前李威主使下,改建的那个立体养殖皇庄。
“好啊,好啊,”李令月在车中又兴奋地喊道。
“但越过了这片山岭,我们就要在岭西平原地带扎营。”
天色毕竟已经晚了。
队伍进入山岭深处,已经看不到什么百姓,只有一些行人匆匆忙忙行驶,只是皇帝的车驾到来,不得不伏于两边,等候车驾过去。但这些行人心里并不排斥,这一次出巡,皇帝所带随从简陋之极,也不大忧民,在民间产生了很好的影响。于是伏在道路两边也不怕,有的胆大,抬头悄悄观看。
李威也没有理,继续指着前面的一道山壁说道:“三弟,你看,若是放在战场上,哪道山壁乃是最凶险的所在。”
“为何?”
“三弟,你再看看,此地水气重,树木茂盛,就是这道石壁上都长着蓊葱的杂树,山顶上更有许多树木,可以遮掩,若是大军从此经过,有一伏兵于壁顶之上,排巨石于顶,万石下投,会是什么情况?”
这是指战争年代的,现在河南是中原地区,和平已久,自然不会发生这种情况。
然而领军的侍卫首领中郎将段怀简却听到了,他立即下令道:“停,停。”
这也是一个功勋子弟,其祖乃是褒国公段玄志,贞观十六年病死,李世民授其母弟志感为左卫郎将,又让其子段瓒袭其国公爵,现在其父段瓒官至左屯卫将军。
后来李威出征青海,段瓒让其子段怀简跟随李威前往青海,立下了一些功勋,名副其实的镀金,而且金子的成色很好,于是迁为中郎将。
算是羽林军中李威信得过的将领之一。
听到他喊停,大队人马立即停了下来。
立即派斥候爬上那道山壁上察看。
李威道:“段中郎,不必大惊小怪,那是我与英王的随意之谈。天色已晚……”
“陛下,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况且是陛下以及两位殿下与公主之躯,臣不敢大意。”
李威无可奈何,只好任他而去。
好一会儿,斥候才从侧面山岭上登了上去,事情就发生了!
几名斥候在上面吹响了号角。
“真有变啊?”李显张大了嘴巴。
李威也脸色古怪地看着壁顶,斥候站在上面大喊,离得远,喊得不清楚,段怀简道:“陛下,臣再让一些人上去。”
又派了几十名将士攀登上去,一会儿有两名斥候下来禀报,刚才他们停了下来,斥候攀登而上,看到壁顶上真有人放了几百块大石头,小者几十斤,大者几百斤,但因为耽搁,看到斥候上去,埋伏的人见到不妙,或者他们人手少,立即逃窜走了。天色又晚了下来,斥候上去已经看不到一个人。
“这是那个人所为?”李显暴跳起来。
“三弟,稍安务躁。”经历过青海之战,眼下这点小事,李威没有怎么担心。让李显安静下来,看着前面的苍莽大山,若是在军中,迅速骑马,就能穿过这片山岭,但这一行,带着许多女眷,以及车驾,速度快不起来。天色又晚了,不知前方又有什么险恶的地形。想到这里,他说道:“立即撤退回去,段中郎,你再去京城,率领几百甲士返回这里拱卫。”
李义琰、刘仁轨与韦弘机分别有公干在身,所行的地区又广,因此,在怀州分去了近两百名侍卫保护他们。到了荥阳,护卫的力量已经变得十分单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