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姆斯这才从屁股底下取出来,就说自己来,放在取暖器边烤着,喃喃地说:“你,不知道,这东西,太珍贵了,对你们,中国人,有利,对世界,反法西斯,战争,也有利,还有两样,江,你要,给我,找到……”赭色的封面由深变浅,看到已经烘干得差不多了,江龙央求他:“詹先生,,你有文化,有学问,我是个大老粗,就打算这东西是你的,我受人托,尽人事,从乔医生那里拿过来,就要还到她那里去的,你不能让我答应了别人办不到,别人说我讲话像放屁一样,那我脸往哪儿搁呢?……”詹姆斯就要下床:“好,我去,看看,到底是谁,拿了我的,东西,你们中国有,金玉良言,拾金不昧,他就,应该,还给我,还有胶卷、摄像带,哪怕,重金收买,都要赎回来……”见他坐在床沿上,放下笔记本,捡起自己的鞋子穿,江龙拿起笔记本就往外跑:“我先还给乔医生,然后你去明说了,再问她要回来——”刚出病房门,乔子琴已经到走廊上,正向这边跑来,嘴里还埋怨:“你怎么搞到现在?快给我。【】”江龙刚递过去,她脸朝着病房,看见詹姆斯已经到病房门口了,一只脚穿着皮鞋,一只脚还光着踩在地上,把一个圆溜溜的小筒子塞进江龙手里,急促地说:“你把这个给他,拦住他,不要他出来,千万千万,拦住他——”江龙见医生拿着笔记本就跑了,赶紧转身,与冲出来的詹姆斯撞个满怀,把乔医生给他的小东西又塞进詹姆斯的手里:“这是她给你的,让你不要去!”“胶卷?”走廊里光线不好,詹姆斯只看出个大致模样,有几分惊喜。趁着他看手里的东西,江龙拦腰抱起他,往肩上一扛,疾步走向病床,就将他放倒了。詹姆斯本来就是急性肺炎发作,这么一折腾,呼吸急促起来,持久一阵干咳,捂着胸口说胸痛。江龙着急了,给他把一只鞋脱掉,身子平放了,盖上被子,就说去找医生。护士听到里面的咳嗽,已经把一个洋人医生喊来了,又给他听诊,又给他喝药。过了一阵,病人总算平复下来,躺在床上大口喘气。江龙也觉得有些胸闷气短,坐在他身边歇息一会儿。詹姆斯不知什么时候把那小东西塞到枕头下的,现在病房里只剩下他两个人了,伸手从里面掏出来,一看大失所望,把那东西递过去:“江,这不是,我的,你还给她,让她来,跟我,说清楚……”江龙还没起身,乔子琴来了,手里拿着一件白大褂子,伸出食指,对着口罩嘘了一声,尽量放低了声音说:“你们两个,都要听话,听我的,什么也不要问,现在,詹姆斯把白大褂穿起来,口罩戴起来,跟我走。”“这,不是我的,怎么办?”詹姆斯伸开巴掌,胶卷在他手心。“詹姆斯的东西,已经落到了日本人手里,为了别人的身家性命,只能有日记的复制品……”见美国记者太固执,扭着身子不肯穿衣服,乔医生定定地看着他,“詹姆斯,事后我再说。现在,日军马上来医院搜查,应该是冲着你来的,我们马上转移。”“啊,他们,在南京,就驱赶,外国记者,就是,怕暴露,他们的,罪行,”詹姆斯也慌了,要把胶卷往裤兜里放:“我们,到哪去?”乔子琴一把夺过来,从自己穿的白大褂子里掏出一个大口药瓶,把胶卷放进去,又给了江龙。一边给詹姆斯穿衣服,一边说:“不行,我们都不能带在身上。江龙,你把它保管好,不能打开,千万不能掉。”江龙拿着瓶子赶紧跑出去,装作扫垃圾的样子,把瓶子塞到病房大楼的石头缝里,外面又扫了一堆树叶盖住,赶回病房,两个人已经出了病房门。詹姆斯穿着白大褂,戴着白帽子,戴上白口罩,俨然一个医生的模样。可是走在路上,却情不自禁地咳嗽起来。“你这样可不行,他们来搜查,知道你是病人就危险,所以你要强力止咳。”乔医生停下来,见四周没人,掏出一个小瓶子,倒出一小团黑乎乎的东西,吩咐道,“马上我们去外科手术室,我已经安排好了,但是你不能咳嗽。吃下去,就能控制一阵。”“什么药?有效吗?”詹姆斯包在嘴里,将信将疑地问。“民间土方,但它是毒品,鸦片。”乔子琴怕他不懂,又用英文说了一次。江龙问他们到哪里去?乔子琴已经带他们走到手术室门口了,知道他不识字,就对他说,这里是病人开刀的地方,一般人是不准进去的,让詹姆斯进去冒充手术医生,别人认不出来。“除了你们医生,大概就我能认识他了。”见詹姆斯带着疑虑的眼神望着他,江龙拍着胸脯保证,“就是把我脑袋砍了,也不能出卖救我的人。”他可是先救我的,这人值得信赖,詹姆斯有几分感动。乔子琴把他送进手术室,让江龙在外面盯着点,日本人要来搜查,如果来了,就用扫把头在门框上捣几下。江龙并不明白那什么胶卷有什么用,日本人为什么要搜找美国记者,可他觉得詹先生是好人,乔医生更是好人,得保护他们,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了。看着他们进了开刀的地方,江龙有点头晕,在门口的石凳子上坐下,想歇息一会儿,就听到医院里有慌乱的脚步。走出那条走廊,就看到医护人员脚步匆匆地跑动。大厅外跟着就进来一行人。一个日本军人走在前面,旁边一个便衣打扮的中国人,点头哈腰领他到处走动。猜也能猜得出来,前面那个头子,就是说他害了瘟疫,要把他烧掉的家伙,而这个翻译官,就是要处置他的人。开始心里有点慌乱,但是一想,自己这身打扮,大概连父母也认不出来了。何况他们,绝不会靠近怀疑得传染病的人,绝不会认出自己的。不能让他们靠近手术室,他大着胆子,走上前去问他们,是不是要找医生看病?“他妈的——”翻译踢了他一脚,“你他妈乌鸦嘴,找晦气,老子生什么病?”军官咕噜了几句日语,说这里是外国人的教会医院,不能太放肆。翻译这才收敛了几分,恶狠狠地问道:“今天,有没有一个外国人来看病?”果然是来找詹先生的,他装作害怕的样子说:“我们医院,经常有外国人来看病,有些还是从外地来的……”“老子问的今天。”翻译说。江龙说:“今天没有。”“要查出来有,老子先收拾了你!”翻译横了他一眼,又给中佐出主意,“挂号处应该有记录,我去查查。”见他急匆匆到挂号室去了,开始有几分担心,后来一想,我与詹先生都是从后门来的,我都没到前面什么挂号的地方去,他大概也没有吧!果然,翻译一会儿就回来说没有,可能是从后山上来的,要到后门去看看。后门上了锁,问不到情况,翻译又领着他们挨门搜查,门诊各个科室、病区各个房间、甚至连太平间、厕所都搜查了一番,还逮着医生挨着问。中国医生不知道,外国医生摇头说着他们不懂的英语,来人毫无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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