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人没搜出什么结果,刚要退出屋子,听见屋外“啪”的一声脆响,警觉地端起枪喝叫着又进了屋子。【】恽大姐力气小,又惊又怕,手在烟囱上打滑,江龙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的手,才没让她掉下去,但她刚才脚使劲,不小心蹬掉一块瓦惊动了鬼子。江龙急中生智,忙“喵呜——”地叫唤一声,听起来,好像是野猫在房顶打架似的。日本鬼子又跑到木格窗户前照了照,还是什么都没看见,忿懑地咒骂着离开。听见鬼子离开屋子,向后进了另外一家砸门,江龙才长长吐出一口气,压低声音说:“你别动,我慢慢拉你。”恽大姐轻轻点头,让江龙一点一点把她拉上去,两人趴在屋脊上,才觉得有些脱力,终于,日本兵搜查完小条巷子,“咚咚”地跑步走了。江龙来扶恽大姐:“小心点,慢慢挪,时间长了,这种瓦一踩就碎。”两人半爬半挪地回到屋子里,江龙才感觉到浑身都是冷汗,握着恽大姐的手也在瑟瑟发抖。江龙在腐臭的死尸堆里躺过,在野地荒坟里眯过,帮着大烟袋杀过几米长的大蟒蛇,和狼群周旋过,可是从来也没有今晚这么惊悚。两人谁也不说话,只是紧紧拥抱在一起,也只有这种彼此无言的慰藉,才能消除心中的恐惧。怀抱里的女人颤栗着,像片秋风里无助飘零的落叶,江龙一阵阵心酸,心里打定主意,喃喃低语道:“翠英,我一定让你活下去!大不了我和鬼子拼了!”女人低声饮泣,江龙扳起她的脸:“放心吧,有我呢。”恽大姐抽噎着呢喃:“你不能死,你再死了,我靠谁去?”江龙紧紧抱着女人:“我们要想办法逃出去,现在就想办法。”“可是城门关着了,怎么逃?”江龙放开女人:“走,等天亮就更出不去了。”拉着女人下楼,听见屋子里有呻吟声和粗重的喘息声,里间小屋子里还有苍老的女人哭泣。江龙赶紧去关上门,端起油灯一照,才看见桌子后面躺着的老头,后脑勺上鲜血淋漓,忙把油灯递给恽大姐,抱起老头:“大伯,我扶你到床上去。”两人忙碌一阵,恽大姐撕了块碎布,把老头伤口包扎起来,又掏出一把铜板放在床上,瘫在床上的老太太念叨着哭:“造孽哟造孽……”。老头摔得不轻,可江龙和恽大姐实在没时间再来照料老人们,转身出屋子,轻轻带上房门出了巷子。一路走过,听到的不是凄惨压抑的哭声,就是痛苦的呻吟声,江龙心里像跟狗咬了一般难受,可是现在还不是同情怜悯的时候,他要尽快逃离虎口,和陈大烟袋他们汇合,早日把詹姆斯送到美国大使馆,回来打鬼子,赶走了鬼子,好好回来过日子。你,远处尖利的警报声仍然在拉响,这片城区只剩下被蹂躏后的惨疼。江龙没去细想到底怎么才能出城,但他明白,躲藏永远不会是最好的办法。恽大姐这个女人伏在他的怀里,激发起他内心深处的男性责任感,让他萌生出强烈的逃生**。小兄弟小黄毛死了,家人也死了,他没能好好保护他们,现在,死亡又逼近这个柔弱的女人,他暗想,只要自己还有一腔子热血,就一定要保护好她。原先,还只是不想连累她,但从晚上开始,她的一举一动都时刻牵动着他的心,他要为她坚强活下去,保护她呵护她,和她找个僻静的山村平安地渡过一生。土匪中的那个老二都是个血性汉子,还敢捅死狗翻译,还想着为老娘报仇雪恨,我江龙怕什么?大不了丢下这颗脑袋瓜子,二十年后还会是条汉子!想到此处,江龙只觉得热血沸腾,恨不得马上就去杀鬼子。恽大姐跟在江龙后面,觉得他的行为有些怪异,又见他脸上露一副悍不畏死的笑容,吃了一惊,忙一把拉住他隐身在墙角:“江龙,你想干什么?”江龙两眼放射出狂野的光芒:“还能干什么?我去打鬼子啊,不想这么窝囊地躲着了。”恽大姐脸上露出悲哀的表情,眼里泪光闪烁:“怎么打?拼命吗?你要是死了,我怎么办?又当一次寡妇吗?”江龙愣愣地瞅着恽大姐,他最受不了就是她那种哀怨的眼神,头脑慢慢清醒下来:“那你说能怎么办?逃又逃不出去。”恽大姐抽着鼻子,埋怨道:“你就不能学学大烟袋?用用脑子,想什么办法先逃出去再说,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江龙搔了搔头皮,皱着眉头想了想:“咱们这么混出去肯定不行……”突然想起当初乔医生护送他出湖城的事,“不然,有什么运尸车出城也行啊。”恽大姐想想说:“以前来卖鱼,经常能看到日本人有汽车出城,不知道是运什么去的。”“跟鬼子一道出城?”江龙张着嘴巴,让他怎么想,他也不可能想出这么个主意。恽大姐附在江龙的耳朵上小声说了几句,江龙时而皱眉时而舒展,不过最终还是不太放心:“这个办法能行吗?”恽大姐说:“总比困死在城里强吧,不试怎么会知道。”江龙想想也是,日本人的车队出城是不会搜查的,只要出城,什么事都好办,他倒不怕,刀头舔血、火中取栗,什么事他没做过?可恽大姐是个女人,万一她支持不住,那可就要了命了,但恽大姐也说了,不试试怎么会知道?清晨的南城门,天色还不是很明朗,两辆土色的军车停下等待城门打开,守城的日军军官牵着狼狗走出哨卡岗亭,那条狼狗有些焦躁不安,哼哼叽叽,冲着最后一辆军车叫了两声。那名军官很奇怪,喝令士兵检查,两个士兵拿着手电筒在车上车下照了照,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向军官报告,军官挥挥手示意放行。两辆军车加大油门呼啸着出城,清晨的山区水汽蒸腾雾霭朦胧,车速并不算快,驶出几十里后向上爬坡,车速降下来,但开车的日本兵根本没想到,车上居然掉下两个人。等爬上陡坡,汽车才轰鸣一声加速开走了。江龙皮糙肉厚,只是蹭破了点皮,恽大姐可就没那么幸运了,膝盖上破了老大一块,鲜血淋漓,疼得掉泪。江龙不敢在公路上多呆,抱起她钻进了山林,找了个有泉水的隐蔽处,帮着擦洗了伤口,撕下一块衣片扎好。平安出城,江龙显得特别轻松,也不管草地上全是露水,倒在草地上嘿嘿直乐,劫后余生的事可并不是每个人都能遇上的。恽大姐虽然膝盖疼,但此时也和江龙一样,一脸轻松愉快的表情。江龙枕着胳膊肘儿,嘴里咀嚼着甜甜的青草汁:“翠英,咱们卷铺盖住在一起算了。”恽大姐脸露羞涩娇嗔道:“家都没了,怎么住在一起?到了汉口,叫我表哥帮我们找个住处,在那边不用天天这么担心了。”“你表哥?你别和他有什么约定吧?”“看你说的,”恽大姐退了他一把,“人家……把自己都……交给你了……”江龙笑着说:“哈哈,我们多生几个孩子,让他们长大了杀鬼子去。”“那时候还有鬼子吗?”恽大姐脸色通红,扭捏着别过身子,江龙偏偏要看她的脸,两人打情骂俏,享受着逃脱后的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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