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廉语塞。“这与你的解释有什么关系?”
“我只想说明一个问题。论理,百姓们不应该聚众作乱;但是他们被逼得活不下去了,却不能不竖旗造反,因为这是他们唯一的选择。当初大闹京师,反叛出走,甚至起兵举义,也是因为别无选择。”
景廉怒道:“百姓们被逼得造反情有可原,段思廉又为哪般?难道他也被逼得活不下去了吗?”
“当然不是。汤公身为国家重臣,当然不能只为自己一个人的生计考虑。他和诸位大人一样,也是熟读圣贤书,以天下为己任,忧国忧民之人。大邢内忧外患,战乱四起,朝廷有累卵之危,生灵有倒悬之急,你说,他难道不应该站出来振臂一呼,拯救天下百姓吗?”
景廉道:“当然应该!可是你们杀官作乱,打进京师,让关中、河东百姓遭受兵火之灾,难道这就是你们所谓的拯救天下,拯救百姓吗?”
杜君雁道:“敢问景大人,自古可曾闻君主昏暴于内,而忠臣得以展其报国之志,挽狂澜于既倒者?”
景廉想了想,摇头道:“未曾闻也。”
“如今天下之乱,皆因今上不恤民生,穷兵黩武,大兴徭役,竭泽而渔所致。天下百姓早已对今上怨声载道,恨之入骨。如此失民心者,若仍以之为国,大邢才是真正的亡国无日。当今圣上早已为天下百姓所弃,大邢欲图存,则不得不忍痛另立明君,改弦更张,以寻回失去的民心。不知监国殿下以为然否?”
刑部尚书骨仪拍案而起:“殿下,杜君雁公然辱骂圣上,罪当诛灭九族!”
阴世师也重新站了起来,与骨仪相和,叫声:“来人,拉下去!”众多刀斧手持械拥到殿前,只等监国一声令下。
史重训喝道:“住手!不得对来使无礼。阴大将军,命他们统统退下!”
“殿下……”
“退下!”史重训对不听话的二人有些生气了。监国震怒之下,阴世师、骨仪二人方才含恨坐回。
“杜君雁,你接着说。”
“殿下,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不管臣和汤公如何狂悖犯上,但却是为了大邢的生死存亡着想啊!汤公明知要挽救大邢只有废立一条路可行,但却不为众多朝臣所理解和接受,所以他只有痛下决心,冒天下之大不韪,断然起兵举义,才能力排众议,将殿下扶上皇位,拯救大邢。汤公拳拳报国之心,望殿下明察。”
景廉无言以对,骨仪换了个话题问:“段思廉既然以忠臣自命,却为何令段宇飞以议和为名救走反贼?”
杜君雁道:“关于瓦岗众人之事,卫尉卿段宇飞在提议招安之时已充分阐述其理由,几位大人当时都是见证,无需赘言。而且同瓦岗议和,也是朝廷之命。原本一切都安然无恙,然而,郑泽慷与虎云的告密却令形势骤然紧张。他们只知汤公密谋起兵,却不知此举是为了拯救大邢,因而导致了同朝廷的误会。朝廷要拘押我等,我等有口难辩,迫不得已,只得断然出走。这也是求生本能,别无选择吧。”
骨仪冷笑道:“你的解释,漏洞百出,简直欲盖弥彰。任凭你巧舌如簧,颠倒黑白,但杀害官军,聚众作乱,却是众人有目共睹,容不得你抵赖!”
杜君雁反唇相讥:“骨大人,我是汤公来使,并非你的阶下囚。本来汤公大军压境,无需对你解释这么多。然而汤公还是派我前来道明原委,正是体现了他的一片至诚之心。汤公起兵以来,所向披靡,如今已到大兴城下。他若果真有谋反之心,又何须多此一举呢?”
骨仪语塞。
杜君雁又对史重训道:“殿下,汤公起兵之前,突厥曾派使者晓谕,要汤公自立为帝,并答应出兵相助,被汤公所拒。起兵以来,所过之处,开仓济贫,秋毫无犯,令归顺之官民各安本业。此番又派草臣前来劝谕,消弭误解,足可见其忠君报国,爱护子民的的一番苦心哪!望殿下以天下为重,以大兴城数十万百姓为重,顺应天心民意,以迎汤公。诚如是,天下幸甚!”
饶是史重训在接见杜君雁之前已经被骨仪、阴世师洗了脑,决不可动心,他还是忍不住感动了。“贵使的来意,孤已经知晓。请上覆汤公,孤会仔细考虑你们的请求,并择日派人前往答复。”
杜君雁该说的都已经说了,该做的工作也都做了。史重训如此模棱两可,也在意料之中,便道:“既如此,臣当如实回报。君雁就此告辞。”说罢,向史重训行了个礼,转身走出。
“殿下,你为什么不杀了杜君雁?”杜君雁走后,阴世师就忍不住对史重训发难。在接见前,他早已跟史重训商量妥当,殿前准备好刀斧手,只待她一句话答不上来就动手杀之,除掉段思廉一只臂膀。没想到事态竟然发展到这种状态,完全被杜君雁所把持了,还让她全身而退。
高文通见阴世师无礼,当即斥道:“阴大将军,你这是在跟谁说话呢?”
“我……殿下,臣失礼了。可是之前不是说好了吗?”
史重训对阴世师的狂傲已经很是反感,若非京师防务还要靠他,早就一脚踢开了。他当即冷冷地回了一句:“杀了她能干什么?逼着段思廉把大兴城夷为平地吗?杜君雁刚才说的每一句话都说到孤的心里去了。若非之前跟你们通好了气,孤早就被她说服了。如今大兴城的存亡都在你们的一念之间,你们好自为之吧。”说罢,拂袖退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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