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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自贬明法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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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婉曦打发了薛雨晴,请彭鼎辉并两个姐姐入内,席地落座,闭门会商。【】

苏冰心先发话道:“此战始末,我三人已尽数知晓。胜负者,兵家之常耳。那郝瑗智计过人,颜均亦不世之良将,更兼西秦铁骑凶悍,虽败亦不为耻。前事不忘后事之师足矣,切莫为此耿耿于怀。”

段婉曦黯然道:“二姐至言,婉曦并非不知。棋逢对手,固然不辱,然婉曦用人不察,治军不严,致累三万将士喋血疆场,若不自责自省,何以慰藉亡灵乎?”说着不禁潸然泪下。

杜君雁道:“身为三军统帅,战败而引咎自责,三万将士于九泉之下,亦含笑瞑目。逝者已矣,生者切不可灰心丧志,以误国家大事。”

彭鼎辉道:“昔越王勾践兵败会稽,只余五千之众;汉高祖大小七十余战皆败于项羽之手,狼狈万状。此二君皆不以败而馁,生聚教训,伺机反攻,终于一役而大破强敌,奠定霸业。故善战之将,不介一时之败,唯百折不挠,笑至最后,方为赢家。”

段婉曦闻言,敛容起身,肃然敬道:“恩师与二位姐姐金石之言,婉曦当铭肺腑!”说罢长身一揖,向三人致谢。三人连忙回礼,彭鼎辉道:“此吾等之职分耳。为今之计,还需以御敌为重。适才前线来报,薛举之子仁杲入寇宁州,刺史胡演率军民设计死守,秦军不得草谷,粮尽退兵,长安之危已然解除。”

段婉曦道:“秦军虽幸自退,我军大败之后,亦当重整旗鼓,恢复元气,以备再战。”

彭鼎辉道:“目下各部伤亡惨重,溃散者不下数万之众。兵部已广发榜文,召集残余诸军各归军府,听候征调。然八总管兵经此一役,残缺不全,当复前朝十二卫建制,重组编练,此乃当务之急。”

郑泽慷道:“大将军早有此议,但碍于元从各部,兵将相依,皆有隶属,牵一发而动全身,不便轻动。经此一役,根系瓦解,正是千载难逢之良机。正所谓‘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也。”

段婉曦道:“此议极当。便请恩师与皇姐相商,联名上疏,婉曦自当附议。”

苏冰心道:“此番西秦不克宁州而退,不唯粮尽之故。据‘西北赌王’贺兰山密报,探得当日薛举于浅水原受惊之后,次日便染病卧床。此番退兵,必因病势加重,不能久居也。薛举年事已高,此病一发,恐他阳寿将尽矣。”

段婉曦一拍案,道:“老贼得意忘形,竟将我阵亡将士遗体筑成京观以耀武扬威,今番遭此天谴,真乃报应不爽!”

杜君雁道:“薛举若死,其子仁杲生性残虐,虽有郝瑗、颜均谋臣良将,必不能为其所用。我若趁此时落井下石,促其内部离心,则秦军虽强,可一战而破。此千载难逢之良机,万不可错失!”

段婉曦拍手叫道:“好个落井下石,正当如此!”又问道,“二位姐姐莫非已有成竹在胸?小妹愿闻其详。”

彭鼎辉与杜君雁、苏冰心相顾一笑,郑泽慷在一旁瞧着,也笑道:“若非成竹在胸,君雁、冰心断不敢出此大言。怕是二位此计,忒毒了些。”

段婉曦道:“此等豺狼之徒,不将其碎尸万段已是仁慈,何毒之有?”

苏冰心从袖中取出两卷纸,说道:“薛举、西秦催命之符,皆在此中。”交给段婉曦、郑泽慷、彭鼎辉分别过目。三人逐一看罢,无不拍手称妙。苏冰心又道:“此计还当严加保密。舍我五人与陛下之外,不可令他人知晓,以泄天机也。”

段婉曦把两卷纸重新收起,还给苏冰心道:“二姐只管放心。今日之议,断不外泄。”

段婉曦看看天色已晚,宵禁将至,正要开门送彭鼎辉三人回去,只见外头的侯世昌、吴信诸将、幕僚们两边闪开,姐姐段云娟领着个人,一脸郑重地从外面走了进来。

段婉曦见是姐姐,与郑泽慷、彭鼎辉上前迎接,突然瞥见后面的姐夫,登时惊呆了。只见迟进雄袒露上身,用绳索反剪双手,背上插着两根荆条,段婉曦正要开口询问,段云娟已经先开了口:“驸马自知罪责难逃,特自缚负荆,听候元帅发落!”说罢从随从手里捧过他的官服、大将军印和佩剑,递到段婉曦面前。

迟进雄迈着虎步,沉重地走到段婉曦跟前跪下,叩首道:“高墌战败,进雄之罪也!请元帅依军法惩处,罪将虽死无怨!”

段婉曦看着不遵号令,导致全军大败的姐夫,心中真是百感交集。迟进雄的出现再次触动了自己心中永久的痛,她恨姐夫辜负了自己的托付,导致全军大败,却又怜他为大汤出生入死立下赫赫战功,更不忘从小到大对自己无微不至的关爱。可是众目睽睽之下,自己又岂能对姐夫徇私包庇?只得硬起心肠,走到他身后,拔出荆条,用力一挥,折为四断,丢在地下,大声说道:“今日知罪,又有何用?我托付之时,反复叮嘱,切不可贸然出战。汝竟偏信人言,轻敌冒进,三万将士丧于你手!大汤开国首战西秦,兵士无一不向前,将校无一不用命,方能驱敌陇山之西,阻铁蹄于关塞之外!正待耗尽秦军锐气,一鼓破敌之时,汝竟违背将令,离城出战,致使损兵折将,失城陷地,开国数月几遭灭顶之灾,如此重责,你焉能担当得起?”

迟进雄垂泪叩首道:“罪将违令冒进,致令三万将士喋血沙场,辜负元帅重托,愧对三军将士,无地自容!愿元帅赐罪将一死,以明军法!”

段婉曦一顿痛骂,情绪又有些失控,偏偏迟进雄激动之下强烈求死,让段婉曦一阵血气上涌,拿过令箭,高高举起,便要叫武士推出。侯世昌见状,第一个冲到她跟前跪求道:“此番违令出战,乃末将立功心切,为首劝进,非迟将军一人之过。若罪当问斩,世昌愿与迟将军同罪!”

吴信也跪下叩求道:“诸将求战,末将亦参与其中,不可使迟将军代我等受过。愿乞同死!”

侯世昌、吴信一带头,诸将也纷纷跪下齐声求道:“愿与迟将军同死!”

段婉曦惊呆了,这些都是战场上九死一生幸存下来的宝贵将领,怎么忍心再将他们一同问罪?心中登时犹豫了。

彭鼎辉见状,也劝段婉曦道:“元帅息怒。孝杰违令出战,不过顺从众将士求战之心,岂可一人受过?况我军新败,将士折损甚众,再斩大将,于军不利,望元帅准其立功自赎!”

杜君雁道:“迟将军于危难之际身先士卒,奋死拼杀,令敌军伤亡惨重,解围而去,庶可折抵其过,论法罪不至死,理当从轻发落。”

苏冰心也道:“念迟将军起兵以来,东征西讨,勋劳卓著,且长公主为国操劳,今又有孕在身,岂忍令她就此守寡?望元帅网开一面,许其改过自新。”

恩师、姐妹和部下的将士们一起求情,尤其是彭鼎辉和杜君雁、苏冰心从情理法三头分析,段婉曦即使铁了心要斩首明法,也难以驳斥。何况她一直深深自责,对姐夫也有不忍之心,方才一时冲动,实非本意。段婉曦冷静下来,无力地放下令箭,挥了挥手:“本帅如今已是待罪之身,无权处置于你。留下官服将印,自行前往天牢待罪,听候陛下发落。”又命人取来长袍,脱下身上的披风,亲自给迟进雄披上,以免受凉。迟进雄感激无地,伏地痛哭拜谢不已。

段婉曦又握住姐姐的手,叮嘱道:“姐夫已受惩戒,此番定不至死。望姐姐好生保重,切莫为此伤身。”

段云娟含泪道:“驸马若留残生,皆赖妹妹活命之德。然则冤有其头,债有其主,断不容你为驸马脱罪而代其受过。”

段婉曦点头道:“姐姐只管放心。小妹自有区处。”姐妹俩就此握手告别,段云娟带了迟进雄,依依不舍地出门而去。

看看姐姐走得远了,段婉曦对郑泽慷道:“玄成可代我具表一道,请自罢太尉、征西元帅之职,贬官降爵,削邑罚俸,以谢阵亡将士。”

彭鼎辉道:“太尉现为主帅,肩负国之重任,轻言罢免而避其职责,是负君负天下也。况冤有其头,债有其主,不可代他人受过。长公主金口玉言,岂可忘却?”

“正因太尉肩负重任,方当引咎自贬。”一直保持沉默的郑泽慷这时候开口了,“治军不严,用人不察,至有高墌之败。太尉身为主帅,难辞其咎。治国者,必以奉法为重,法若不行,何以服人?大汤初立而遭此败绩,太尉若不自贬,焉能严明法纪,正肃朝纲?”

在场诸将和幕僚们闻言,无不肃然起敬,段婉曦以身作则,自罚明法,同时为将士们分担责任,不愧是朝廷的太尉,三军的统帅,都打心眼里佩服得五体投地。

段婉曦向丈夫投去了感激的目光。到底是结发夫妻,还是玄成最理解我的良苦用心,在关键的时候支持我。又对众人说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况婉曦年轻识浅,疏漏谬误之处多矣。自今而后。诸公不论官位尊卑,远近亲疏,若见婉曦用兵不当,处事不明之处,望乞直言赐教,使我军上下,同心同德,早日剪灭强敌,克成一统大业!”

“遵命!”众人一同大声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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