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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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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于求成,陈敬兼程而去,一行人马尚未临近常氏兄弟军营,那边便鼓噪喧天起来,远远乱箭齐发,陈敬被杀了个措手不及,林稀山缓之地避无可避,百多名骑兵死伤大半,陈大人当场就中箭以身殉职了。

坏事传得快,消息过来不一时,留城的官吏们便都知晓了,大家不约而同齐聚议事厅,现在要紧的是要赶紧商量出应急策略。

都在一府为官,低头不见抬头见,大家对陈大人的牺牲表示哀痛惋惜,厅堂里弥漫着兔死狐悲的感伤。

平州府李清平日和陈敬走得近,一副哭丧脸不停咕叨,在人前来回踱步,仿佛要把一腔悲伤导引到脚下大地,林启亮侥天下之大幸的样子,手不停虚拍胸膛,念叨着多亏韩大人没有亲自前往,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了一一

韩可孤看向这些惶惶骇异的同僚们,想到最初陈敬被调派过来时,自己对这个年轻人的印象并不是很好,很有些“嘴上没毛办事不牢”的疑虑,没想到甫来竟见峥嵘,又是本土人士,让他在家乡这块土地上如鱼得水,好多难办的事情交到他手上便迎刃而解,啸聚境内为非作歹多年的悍匪马秃子就是他亲身犯险,闯入狼穴虎窝一举剿灭了,更是凭一己之力在风雨飘摇中为北安州保留下一座建制完整的城池,从自己被迫把州府衙转移到这儿作了临时办公地点,他不辞劳累的协助自己襄理政务,一时成了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可怜昨天还同在一座大堂上慷慨陈词,是何等的英姿勃发,一日之间便天人永隔了一一韩可孤心中痛楚,不觉热泪横流说道:“我虽未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陈大人替我枉死,可孤罪孽深重矣!”

众官员急忙上前劝慰,林启亮却忍不住,语气里隐约带些埋怨“贼人狡诈多变,是绝不可信的。”

“不,”韩可孤坐在那里叹了口气,“此事的症结并不在此。”

林启亮半张着嘴怔住了,大错就在眼前,韩大人是要推托不查之责吗?这可不是他的性格呀!旁边有人对韩可孤所持的这个态度也深不以为然。

抬手将腮边的泪胡乱抹一抹,韩可孤继续道:“昨日可风分析得透彻,常氏兄弟率众投诚,此事应无虚假。”

“那么他们为何要射杀了陈敬大人?这与礼不合嘛!”李清仍沉浸在悲戚之中,冒冒失拿出压在心底许久的话顶撞。

见众人也都懵懂,韩可孤解释道“古匪自造反以来,与官兵相互对峙,一直处于势不两立的局面,尤其古欲一死,常氏兄弟被打击得惶惶如惊弓之鸟,此番有心归降,双方之前缺少必要的沟通,实属贸然,彼等不了解我方心意,猝见陈大人拥兵带将前往,不免会起了疑惧,只道官军拒抚,起了兵剿杀,所以在慌乱之中才行了这先发制人的举动。”又做一声惨戚的长叹“只怪我一时忽略,未把其中的利害与陈大人讲得明白,他若单骑过营就不会酿此悲剧了”

确实在理,众人信服,李清有些憋屈但也无言可驳,默默在一边沉思,林启亮倒不纠缠,直问出现在大家最为关心的话题。“现在大错既然铸成,又该如何善后呢?”

韩可孤继续道:“常军此番误杀了官兵,想来更多了一层顾虑,事情紧急,此时万不可再耽搁,必须马上去人接洽招纳,迟则恐怕会生变故。”说到这里,觉得有人在身后轻轻扯自己的衣襟,扭头看是萧驴子直愣着眼睛正看自己,明白他是恐怕自己不顾安危亲自前往,于是冲他摇一摇头。昨日众人的劝阻对自己很有冲击,韩可孤明白现在的自己担负着北安州甚至整个大辽的中兴重任,再不能凭着一腔热血意气用事了。

都明白这种机缘稍纵即逝,或唾手得骁勇助兵,或猝然成亡命宿敌,变数就在一念间,二者带来的后果绝对鸿泥之别。众人议论纷纭,急促地考虑前往常军的合适人选。

其实对这个人选韩可孤很头疼,有心亲去,可处在自己现在这个位置上担当太多,失了个人身份事小,损了国之威严便得不偿失了。而其它人呢,

李长风机敏果敢,而且文能提笔武能挥刀,是个最适合的人选。可他却没有相应的身份,不足以显示对常军的重视。蔡高岭长袖善舞,工于纵横之道却始终对这件事理解不够透彻,甚至还隐隐有些抵触一一韩可孤头疼。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提这个否那个始终拿不出好方略,屋子里一时如烧得大开的沸水,呱呱噪噪。

“大人不必焦心”座位中雷鸣响起,压倒众声。将大家着实吓了一跳。在厅堂角落里挤出一位虬髯大汉,屈单膝半跪屋子中央,向韩可孤拱手“区区小事,何必议论得如此麻烦,小将请往那常家军营走上一遭,也就是了。”本来屋小拢音,大嗓门嗡嗡震耳。

韩可孤认得是平州李大人麾下捭将何子冲,现在正临时归在蔡高岭的治下,是个马上马下技法超绝的武行汉子,又贯饮酒,与萧驴子脾好相投,闲时常到一起拼酒较艺,好得跟一个人似的,平日开会从不曾多言,这时冒出来这么一句,想是被这乱哄哄的场面搅得烦了。

此时的辽国早由创国时期的尚武转而重文,众人对这一介武夫的印象只保留在两军阵前,所以对他的自荐多不以为然。太不自量力了,只当笑话。接触得久了,韩可孤却知道何子冲虽表面粗豪如萧驴子,但说话办事绝不像驴子那般闷葫芦,时常冒一些想法很有创意。是个让自己欣赏的性格,但兹事体大,并不首肯,见火就着的脾气容易误了大事。但一口回绝却又恐会凉了这汉子的一片热肠。韩可孤请何子冲免礼起身,目视这座“黑铁塔”问道:

“此行生死未知,将军甘冒风险,为国忘身,可孤敬佩之至。但此事关乎城防安危,中兴大业,需要相机行事,不知将军过得营后会如何应对?”

何子冲站在堂中央,双手比比划划,有些贯抡砍刀的架势“末将是行武出身,那常家兄弟惯常也是舞刀弄棒,勉强算做一路货色。过得营去,我便给他个小胡同赶猪-一一直来直去,他要有诚心,我便换真意,他用武我就动粗,总之不掉了威风。一一”说得意气洋洋,全然一副不过尔尔的样子。

话不多,但顺溜有条理,给了众人一些惊奇,不免对他刮目相看,这家伙平日上马杀敌下马喝酒,莫承想心思很细腻咧。看法有了改观,有人便开始支持。韩可孤仍不放心,常家老二是草莽一列,以粗对粗倒合心理,但听说常老大通晓兵法,思想缜密不可不防。何子冲大笑无妨,常老大虽然带兵打仗有一套,那也是常年战阵杀出来的经验,终是没有多读过书,肚子里面并不比我多几根花花肠子。

韩可孤生出见到三国张翼德长坂坡头巧布柳条兵,用疑尘诈退曹军的惊喜,粗中有细便说的此人了。“将军快人快语,你这以诚待人正和了此行的宗要,值此一条,大功成矣”

“只是那常老二性格霸道鲁莽,听说跟翻脸猴子似的,一言不合就会喊打喊杀,可是个不好相与的主儿”蔡高岭谨慎,无法忍受再来一次如陈敬大人殉国的悲哀,摇着头喋喋提醒“将军还是考虑周全些好!”

何子冲拱手言谢,说蔡大人无需担忧,真要动起手来,末将只揪住常家哥俩儿拼命厮杀,宰一个够本,宰俩赚一个,总不让自己吃亏便是,熊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该死鸟朝上,不死万万年一一突然意识到在大人面前放了浑粗,厚脸皮一炽,不自觉吐了吐舌头。

大好的一副天真模样出现在这张粗粝如谷树皮的大脸上,怪异之极,让众人忍俊不住笑了起来,韩可孤喜出望外。抚起下巴,欣赏说道“将军一身是胆,粗中带细,这件天大功劳非你莫属,有将军赴此行,可孤放心了。”吩咐萧驴子上酒为何子冲壮行。

一旁的萧驴子感激何子冲为老爷分忧,虽然为好友得了这份差使有些担心,还是屁颠屁颠跑出去张罗。

众人一起起身祝何子冲马到成功,何子冲转圈打躬,大笑掀髯,说壮行酒先暂寄到这里,咱家还要留着肚皮到那边多讨些便宜,烦请韩大人在这里把那好酒多多准备几坛,等某带了常家人马回归,那时与庆功酒一并和诸位同饮了,岂不痛快。

许多天来韩可孤第一次大笑放声,拍手击节道好,等凯旋归来,可孤一定大摆宴席,好好为将军庆功一回,酒肉管够,不醉不归。

研究过一些该注意的事项,何子冲藏了韩大人亲笔书札,抱拳过顶向众人告辞。也不换军装铠甲,只一身常服便奔常军大营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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